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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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进入那间隐于山林中的幽静庭院的木门后,胧脚下一顿。 「胧,你回来啦。」 幻象散去,敞开的障子门前,染红木地板的那片暖色斜阳下,并没有那个七年来每日都会坐在廊下等待他归来的浅色身影。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释然,奈落首领定在原地迷茫地放空了一会儿,缓缓步入院子踏上回廊,察觉屋内的气息脚步又是一顿。 ——坂田银时还在这里。 既然如此,老师显然并非就此离他而去,他不可避免因确认了这一点而感到安心。 就算主动开口询问,对方大概也不会搭理他,除去那句劝告,处于虚数年如一日的监视下,以他如今的立场确实也没有什么还能再说的,胧面无表情地走进一片寂静的和室内。 走过那个垂头静坐的银发男人身边,他欲去厨房看一眼,沉闷的嗓音却从裹住对方整个脑袋的绷带缝隙间冒了出来。 “松阳出门了。” 各种意义上都让他感到意外,胧怔了怔:“老师她……” 坂田银时没抬头,解释的语气不情不愿地:“她下午出去的,说是去看望澄夜公主,晚饭前会回来,走之前让阿银转告你。” 说完,顿了片刻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说你啊,不是从小就在她身边了吗,应该比阿银陪她的时间久更懂得怎么照顾她吧,你难道没发现松阳经常会闷闷不乐的吗,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用心照顾她啊?都不知道偶尔带她出门走走吗?就算是像虚那个家伙说的那样她不想出城,江户城里头散散步总没关系吧?话说那家伙到底什么情况啊喂,做弟弟的对自己jiejie那算什么态度啊,松阳那么好的脾气都和他待在一起几百年了还会离家出走绝对就是被他气的吧……” 显然,这个至今还被老师所偏爱的男人,即使身在此处,至今仍然对老师所遭遇的来自那只恶鬼的伤害一无所知。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方都没有从那只恶鬼手中保护她的能力,即便将一切真相告知也无用,胧并未接话。 走到照不到光的角落里坐下,他让自己沉浸于黑暗中,像过去他的老师还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相距甚远的银发男人在他背后兀自嘚嘚叭叭了一阵子,又兀自消停下来。 过了会儿,胧听见他又闷声闷气地开腔:“那年夏日祭,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是不是你?” ……胧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件事。 一段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涌现脑海,胧稍稍恍了神,眼前出现数年未曾再见过的那张温柔如水的幸福笑颜。 (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呢。) (没有什么比身边的学生们更重要了呀。) ——对自己而言,那曾经是世界崩塌的开始。 只因他在那双曾经只注视着自己的漂亮而清澈的淡绿眼眸里,看见的全是面对另一个人的满目缱绻如丝的眷恋与柔情,因而一念之差搅乱了所有人的命运。 明明一切的最初,他满心祈求的,都是将那个人从恶鬼的囚笼中解救出来、让她重获自由,但他时至今日的所作所为,无一例外全都是将她更进一步推入恶鬼的囚笼。 他没答话,答案却不言而喻,对方沉沉的嗓音逐渐带上几分质问的意味。 “你当时明明是去见她的吧,为什么不好好把话说清楚偏要隐瞒身份?明明只要告诉她你还活着就好了,她是以为你死了,才没认出是你,如果那时告诉她了,明明可以不用……” 但并不存在那样的如果,他也从未奢求过那样的如果,处于那只恶鬼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下,更不可能发生那样的如果,胧打断了他。 “我再说一次,在老师认出你之前,你最好立刻离开。” 正因为是这个男人,哪怕尚未意识到那种会让自己难过的可能性,老师仍然会……回想着每一晚那个人于情事中不自觉的反应,空洞的灰眸阖了阖。 那一日,他一接到传召就火速赶往会见室,俯首跪地时,眸色血红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端坐于主位,提起此事用一副貌似善解人意的口吻。 「这些年,她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叫银时的小鬼吗?如你所说,那个小鬼不是也锲而不舍找了她九年,只为再见她一面吗?我让他们得偿所愿,不好吗?」 然而十年前,隔着一张通讯屏,那个男人也是用着这副虚伪的口吻,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般地责令他“斩断妄念”。 毫无疑问,虚是绝不可能放弃这个绝佳的、由自己一手促成的、必然能够对老师造成巨大伤害的机会。 “你应该很清楚。”胧沉声道,“老师绝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阿银知道。” 听见他这句,对方的底气明显弱了下去,“阿银知道她不想见阿银。” ——不,你不知道。 “阿银知道她不愿给阿银发现她不会老的事。”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和这个男人果然没什么可说的,胧不再开口。 另一边的话语声还在继续,声音低到接近喃喃自语,“阿银知道的,其实她那时候就……” 「话说,为什么要跨半个本州岛跑去长洲那么远的地方啊?」 「我有个很重要的……唔,朋友,他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他人呢?怎么不陪着你?」 遇见那个奇怪的女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那张总是眉眼弯弯宛如朝阳般温暖的笑颜上,看见那种难过到快要流泪的表情。 明明眨眼之间能把一群人高马大的拦路抢劫的山贼手中的刀折断,是那么强大的身影,那一瞬间却看起来脆弱得几欲破碎。 「他……」自带弧度的柔软唇角垂了下去「他已经不——」 「停停停银酱肚子饿了不想聊天快带银酱去吃饭。」 从那时起,就不想再看到她露出那样悲伤到令人心痛至极的表情了。 「知道啦,那银时想吃什么?」 于是,美好的笑容又一次回到她的脸上。 「这副财大气粗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啦,我们不是身无分文了吗?」 「咦,是吗?我看看……钱包真的空了欸……啊,话说银时这回成语用对了呢。」 「重点错了吧喂!!」 他当然是知道的,早就知道了,早在遇见自己之前,她就已经遇见过…… (当然啦,我可是一直都非常喜欢那孩子喔。) 原来十二年前,她只不过是选择回到那个对她而言更重要的男人身边。 (嗯,很开心喔。) 只要她能够一直像他如今亲眼所见的这样,在那个男人身边毫无阴霾地展露幸福的笑颜。 今生今世他所求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对阿银来说,最重要的始终都是……” 黄昏时的冷风吹进拉门敞开的和室,尾音散落在寂凉的风声中。 过了好一会儿,一室沉默中响起从榻榻米上起身时的窸窣声响,胧没有回头,听见身后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脚步声走向门边、踏上木地板又停下来。 “请你这一生都要像这样好好照顾松阳,以后阿银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嘶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名为坂田银时的男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很快于黄昏时的乌鸦嘶鸣声中完全消失不见。 短短数日,这间屋子里并没留下半点属于他的痕迹,离开时对方也什么都没能带走,就好像他从未到来过这里、来到过她面前。 长达九年,无数次探寻,无数次失望,反反复复看不到尽头的一次又一次,直到终于迎来夙愿成真、再度与她相见的有朝一日。 ——那个男人却终于放弃了。 这样就好。 目视一片虚无,胧平静地想,他从此不再出现就好。 如此一来,无论虚原本想利用对方去对他的老师做什么,都不可能再达成,他没有再一次铸成大错,他终于能够又一次保护他的老师了,这样就好。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院子里传来稍显急促的细碎足音踏过石板路由远及近,和过去九年一样,胧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廊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焦虑的脸:“胧!” * 从澄夜的住所返回的一路几乎是以力所能及最快的速度,松阳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更顾不上看一眼拉门敞开的室内,一见来迎接自己的大弟子就慌忙抓住他的手臂把人拖到远离房间的院子角落。 “我,我发现……”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孩子不仅知道了她的下落,并且还真的…… “那位白先生他、其实他是……” 显然从她的表现中意识到什么,被她抓着手的灰发男人微微一僵。心神大乱的长发师长并未留意,语无伦次着。 “他是银、是银时……” 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时,姑且还记得要压低音量,淡绿的瞳眸不自觉颤抖着,一向温柔如水的嗓音打着颤,声线染上一丝难以抑制的哭腔。 “他真的、真的是银时……” 她明明早就应该察觉到了,明明从虚那番分明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话开始、从对视的第一眼开始,就应该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朝夕相处的这些天,明明无论是他日常那些令人无比熟悉的言行举止还是刻意掩藏真容又极少抬头看她以及处处关心她的行为,都无一不显端倪,她却自欺欺人地选择视而不见。 每次只要一想到连银时都落入虚手中的可能性,她就遍体生寒,因而失去了细究的勇气,宁肯相信绷带下确确实实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若不是今日去见澄夜,听说了银时留下书信出走的事,她都不知要几时才能认清摆在眼前的事实,或许届时早已无可挽回,就如多年前的胧。 “银时他、他那天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进城,然后一定是被警备队当作可疑人士抓起来了。” 刚来的那天银时身上加重的伤势,大概率是和九年前晋助闯入总部时那样,被关进地牢里挨过拷打…… 想起他最初几日甚至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双手都没法正常活动,松阳心疼到几欲落泪,揪紧的心脏都快被愧疚和自责给淹没了。 她算什么老师,一次又一次害自己的学生身陷险境! 顾念着不能就这么不计后果地和对方相认,她努力压抑住想立刻冲进屋子里抱住那个每一日都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银发学生的冲动,勉强维持清晰的思路试图向在她看来同样不知实情的大弟子解释。 “虚肯定知道他是我的学生,才会故意用这种方式带他来见我,让我没能第一时间认出那孩子的身份,我担心虚会以此作为交换要求他去做些什么。” 比起极力想要隐瞒的过往再一次被迫暴露于珍视的学生面前,她最在乎的只有对方的安危。 “不可以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可以让他发现我认出他了。”否则想送走那孩子就困难了,“在虚回来前,必须要想办法把他——” “老师。” 与她不加掩饰的焦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面前的灰发男人出声打断她时不急不躁的语气。 “请放心,他已经离开了。” 绿眸缓慢地眨了眨:“离……开?” 脑子还没转过弯,松阳愣愣地,“离开去哪里?” 随即联想到更可怕的状况,她抓住胧的力道一紧,急忙拉着他跑回门前,看清室内空无一人的景象后,瞳眸一缩。 “难道是虚回来过,把他——” “并非如此,老师。” 镇定地牵着陷入慌乱中的自己老师进屋,又扶着对方坐下,胧温声宽慰她,“请老师放心,虚大人并没有打算对他做什么,那个男人只是主动回去他该回的地方去了,像老师希望的那样。” “你是说银时他……” 后知后觉到什么,松阳愣住,胧怎么……? 紧绷的身体倏地xiele劲似地,无力地软坐在榻榻米上,水盈盈的绿眼睛茫然地眨动着,神情透着一股子无措。 “胧知道……是银时?” 奈落首领面不改色:“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欺骗这个人,九年来已成为一种本能,为了让自己老师安心,一个又一个谎言信手拈来。 ——但是至少这一次,总算不是错误的谎言。 “老师回来前,他主动与我交谈过,说亲眼见过您之后,他心愿已了就想过离开了,直到今天,借您外出的机会,他才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回他的万事屋。” “他已经……”语气带着还没回过神似的恍惚感,“回去了?” “是的,老师。” 又似真似假地补充道,“他还说以后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让老师不用再担心他了。” “……这样啊。”高悬的巨石轰然落地。 静默片刻,秀美的面庞微微低下去,微抿的柔软唇角无力地弯了弯,“那就好。” 从今往后,那孩子再也不会执着于如自己这般只会给人带来危难的非人之物了,能够真真正正安享属于自己的人生,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所期望的,本来就是这样的结果。 ……至于胸口为何有一股闷痛感挥散不去,那并不重要了。 “嗯,我知道啦,那样我就彻底放心啦。” 艰难地整理好情绪,松阳抬起头,试图像往常一般弯起眼角展露出欣慰而释然的笑容,落在面前的灰发男人眼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一目了然她眼底藏不住的难过,心知肚明她难过的缘由,胧心下担忧:“老师……” ——自己不能再继续毫无作为地看着了。 正想伸手把对方抱进怀里悉心安慰,抬起的手陡然僵住。 “哦?” 面向廊下敞开的拉门前,一身黑羽的红瞳男人缓步踏进屋内,面上是如出一辙眉眼弯弯的微笑,“那个小鬼这就走了?” 醇厚如酒的嗓音带着一成不变无温度的笑意,无边的黑夜自他身后蔓延而至。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恶鬼再度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