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群芳争艳

    “巡抚大人如何决定，非我能左右。”

    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加紧。

    这样打官腔的话苏莺莺听了不少，到府中求着办事的人大部分是这样被打发出去的，没想到陆嘉明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冷淡平常的语气让她听来格外冷漠。

    苏莺莺心底里有一股愤怒。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最有资格的女人，如果余氏主持蚕礼，岂不是告诉大家她是个没用的女人，不受丈夫喜爱，不被大家认可。

    一时僵持，愤怒化成苦涩和委屈，全累积成眼眶里的泪珠。

    苏莺莺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要稍微一情绪波动，眨下眼，泪水就要落下，可马上就要到了，哭红眼更会被人议论耻笑。

    她连忙拿帕子覆上眼睛，连哭都毫无声音。

    陆嘉明沉默看着，知道她的动作意味什么，可什么都没有说。

    她不再依偎他，借着放帕子的动作，身子缓缓靠到车厢边。

    陆嘉明的脸紧绷，握住她手的动作不变，还是那样紧紧攥住。

    两人的心像身体一样渐隔渐远，只有陆嘉明紧握住她的手，像是桥梁一样把二人联系起来。

    幸而快乐的时间哪怕是长都显得快，终于到了目的地。

    苏莺莺痛苦地想，不知离开了小小车厢，她是更眷恋能与他相处的时光，还是更能庆幸不用忍受窘迫氛围的折磨。

    谢园是在城郊一处僻静地方建起，是由一座消暑庄子改建，有戏园子、游湖、长桥、学堂……十多座小园，亭台楼阁数不甚数，一年四季的景都能看个遍，从主人入住起便宴请各界亲友在此玩乐，好不热闹。

    女眷换乘小轿从东门入，彩月扶着苏莺莺下来，故意“哎呦”一声。

    “夫人怎么换了胭脂？我瞧着比原本的还要好看。”

    “多嘴！”苏莺莺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哪有换什么胭脂，是被亲得发红，最后不如不上胭脂算了。

    明眼人当然也瞧得出。

    苏莺莺与陆嘉明置气，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回头。

    马车里的男子也正目光灼灼看着她，苏莺莺受惊似猛回头钻入小轿，气恼更多，可慢慢都转变成他唇舌下的俘虏，没了脾性，只伏身求饶，甘心受他奴役，把一切都当爱意品味。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己。

    彩月在轿外嬉笑，想必是看到余氏房里人脸色不好才如此高兴。

    轿子在招待女眷的亭台花宴前落下，苏莺莺出轿，低声轻斥道：“你惹起事来是要做什么？”

    彩月忙低下头，看她面色不好，应道：“夫人教训的是，婢子犯蠢……”

    苏莺莺心中又是一软，这几日彩月她们一众人定是受了人的眼色和议论，才会为她不平。

    她语气软和些，交代：“在这关头不可生事。”

    彩月重重点头，“婢子听训。”

    苏莺莺笑了笑，刻意等到后面余氏轿子也落了，才慢悠悠迈步走起来。

    满园春色，庭中一汪落水飘荡细碎花瓣，各种花丛中充斥女子欢笑，苏莺莺打起精神，和各方贵妇打起交道，等互相问了好，各自找自己熟悉的人落座聊起私密话。

    苏莺莺与一位姓沈的夫人交情最好，沈夫人早就朝她招手，引她带用竹帘隔开的雅座落下。

    沈夫人是比她长七八岁的富贵妇人模样，一脸和气，眼里的精明并不让人讨厌，她热切地给苏莺莺沏茶。

    苏莺莺笑着接来：“沈娘子，好久不见。”

    沈老爷是商贾出身，这官是捐来的，有银子活络，人也格外擅长打交道，仕途居然给他越走越顺，官还往上升了。不过终归不是科举出身，没有团体愿意接纳，连带着沈夫人也不大受人关注，直到认识了苏莺莺，两人倒是有些话聊得来。

    “莺娘子今日打扮得真好。”

    沈夫人细细瞧她，心想这模样是有男人滋润的，她试探问：“余小夫人不是说病了么……”

    她悄悄一指，只见不远处的众年轻贵女命妇们围拥一人，中间的余淑儿明眸善睐、眉眼间神采转动，光彩照人。

    苏莺莺道：“昨日便已好了。”

    沈夫人轻叹一声，道：“也不知这次的蚕礼是谁来领，我想来想去，多半会落到莺娘你的头上。”

    她有刁侃玩笑之色，苏莺莺却摇头，笑容有丝苦涩：“若是让余小娘子来，我也是服的……你也看到门外马车的阵仗了，余家几个外男都在。”

    沈夫人略微沉重点点头，余家外男在，余淑儿有了和亲人交际的机会，陆知府官场上的事她也听自家老爷说了，谢知府不是善茬，陆知府年轻、经验少，免不得让余家帮衬些，如此一来，只要余家多说两句话，陆知府便不得不主动提一句让余淑儿行蚕礼。

    谁让那谢巡抚专心为难人，让莺娘碰巧在这个空档吃亏。

    沈夫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再确认一次：“莺娘听大人提过这事么？”

    苏莺莺哪敢说正在与人怄气，但对方的态度已经让她明白意思，这也是不好对外人说的，只支吾道：“官家的事，我一向是不问的……”

    两人皆是无话，只有远处围绕余淑儿的笑闹声越来越清晰。

    沈夫人目视远方，忽道：“喲，春酒酿成了，估计会请你喝第一杯呢。”

    一队训练有素的婢女入园，手中端着酒盘，为首的那位拿的还扎了红绸，看起来格外重要。

    “春酒”是取第一批新粱和解冻的春水造的，是招待女客，在游园饮酒活动里博个好彩头。

    谢府的老太年纪已大，耳目昏花，正有人往抬轿送来，这边饮下春酒，她也和各位命妇见一见。

    各方人纷纷往中间聚集去，那送酒的美婢高声笑道：“老太太赏给知府家的夫人，夫人何在？是哪位娘子有尝第一口春酒的口腹？”

    人群中一女子回道：“知府家的来了两位夫人，其中一个是咱们的余妹子，正在这儿呢！”

    几人嬉笑着起哄把余淑儿往外推，苏莺莺正缓缓上前去，嬉笑声小了，人们让出一条道。

    美婢认出这便是知府夫人，翩身一行礼，也知道余家是当地望族，脸上有丝纠结为难之色，到底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