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失火
【第八章】 一阵刺耳的火警铃突然响起，接着是广播的声音：“尊敬的顾客您好，商场五层西侧的露台餐厅意外失火，请您和您的家人，朋友听到广播后立刻从安全出口向户外撤离，谢谢合作！” 广播和着火警铃声不断循环，周遭的人群纷纷朝着安全通道的方向赶去，韩非随着人流向前，却见卫庄还驻足在原地。 “怎么了？”韩非问。 卫庄转了身，示意韩非跟上人流，同时低下头来，附耳道：“露台上有人在交手。” 韩非心头一跳，瞥了眼四下的人群，压低声音问：“你能知道是哪两位吗？” “一方是弓兵，”卫庄说，他下午才与韩千乘交过手，眼下即使隔了些距离，也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另一头的需要更近，我才能确定。” “你觉得另一边的御主会是刚才扶梯上的那个女生吗？”韩非问。 “那依你看，”卫庄反问，“你大哥会设计一出纵火清场的局吗？” 韩非顿了顿：“……我希望不是。” 在他的心里，韩宇应当不至于做出那么出格的事，但为了赢得苍龙七宿，谁又能说得准呢。 “方才遇见时，英灵就在那个少女的身边，”卫庄说，“而露台在商场的另一头，除非她另有团伙，不然我认为此刻和弓兵交手的另有其人。” 韩非点头：“那我们现在是……” “等出了商场，”卫庄说，“我们从后面建筑工地那头绕过去。” 韩非算是知道卫庄出发之前专程看了地图是为了什么。 两人抄近路来到晚间停工的建筑工地时，消防大队也已经赶到了现场，高压水柱压住了火势，夜空中徒留下滚滚灰烟。 “已经结束了。”卫庄盯着露台的方向，空旷的建筑工地让即便是死士的他也能最大程度展开侦测法术。 韩非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虽然交手的明明不是他们：“谁赢了？” “弓兵死了。”卫庄说。 这对他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否则他还要格外分出心来考虑怎么对付韩宇。 附近的写字楼内，站在落地窗边的扶苏收回了看向这一场火灾的视线。 之前他拒绝了转移令咒，嬴政转而下达了另一个任务：料理傍晚在锦江街道一处居民楼顶上检测到的法术波动来源对象。 扶苏带着蒙恬亲自去了一趟事发现场，那里明显有过英灵交手的痕迹。他按着楼梯口处转移术法的灵力追踪，找到了韩千乘的行动路线。 不过追踪法术顾名思义，只能检测到发动术法的能量，对于交手的另一位，扶苏无法立刻展开定位，倒是他的从者蒙恬根据地上的痕迹推断，对方手里的兵器应当是一柄长剑。 星宿之战中的英灵按作战职介召唤，而担任的“剑士”的盖聂乃是父亲的英灵，意味着这次参战的英灵中，还有另外使剑的存在。 除了剑士，已死的弓兵，和他的骑兵，其余的职介中，枪兵和法师的武器显然并非长剑，剩下的就只有刺客和死士。 会是其中的哪一个呢？扶苏没有急着下定论。 手机屏幕的荧光亮起，他飞快地输入了信息：“父亲，弓兵已被我方处理。” “死了？”韩非的眼睛略微睁大了。 如果说双方是趁着起火后顾客疏散才开始的交手，到现在才过去多久，战斗竟然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没错。”卫庄补充了一句，“但你兄长并不在露台上，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韩非知道卫庄是特意为他说的这一句，诚恳地说：“谢谢。” “没什么。“卫庄移开了视线。 “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韩非问，“这么看，与弓兵交手的那位应该很有实力？” “是你兄长的从者太弱了。”卫庄毫不留情地说。 韩非现在已经知道了卫庄爱逞口舌之快的性子，忽笑了：“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很可爱？” 卫庄：“……” “假如没有人说过，”韩非笑道，“那我就先说了。” “……没有人用这种词形容男人。”卫庄说。 “为什么不行呢，”韩非说，“要我说，所谓‘可爱’呢——” 就在这时，韩非只觉得身后一阵劲袭来，他的神经一绷，身体甚至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有人托着他的后背朝边上一带。 韩非知道是卫庄出的手，只是对方的动作太快，他只来得及看到那银色的长发在空中荡开，就听“哐”一声，卫庄的鲨齿剑与来人的长枪撞在一起， 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尖响。 卫庄在出手的一刻已经戴回了面具，手中的鲨齿一横，剑刃上密布的剑齿当即卡住了来人缠着盘龙的枪头。 对方是个一头棕发的青年，面容堪称俊朗，他头上还带着镶着蓝宝石的黄金额饰，在昔日的身份想来也当不低。 即便成了英灵，在不用需要令咒才能发动的大型术法的情况下，能使出的水平也与生前的战力直接挂钩，卫庄很肯定对方的内力并不如自己。 于是卫庄低喝了一声，将体内真元顺着剑锋扫出，棕发青年只觉一股浑厚的劲力袭来，当即撤力，反手挑了个枪花。 有过下午看卫庄与韩千乘交手的经历，韩非再面对这样的情景已有些冷静了下来。对面的英灵拿着长枪，想来职介便是枪兵，从电光石火间两位英灵的过招看，卫庄的实力并不落下风。 如果英灵的交手他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韩非吞咽了一下，那么眼下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敌方御主实力如何，以及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韩非猜想枪兵的御主很可能就是他们在商场里打过照面的那个女生，虽然他尚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但能做到转眼间从他们面前消失，她至少是个学过隐身术的中级术士。 韩非作为一个连学宫门都没迈进去的初级术士，对于攻击系术法连入门都不敢说，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有逞强的打算，立刻意识到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隐藏自己，不让卫庄为了保护他而分神。 他有了想法，立刻付诸行动，一矮身，躲到了旁边砖堆的后方，接着默念口诀，就要发动障目的术法。 卫庄始终分出一分神来关注着韩非这头，见韩非找了掩体施法，面具下的嘴唇掀动，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来。 “既然你用的是剑，”棕发青年持着手中的长枪，“你就是这次星宿之战的剑士吧。” “正是。而你，想必就是枪兵了。”卫庄乐得隐藏自己死士的真实身份，一口应了下来，“你的御主看起来是打算做个不现身的懦夫了吗？” 棕发青年皱了眉头，就这时，有人用传音入耳术朝他道：“趁现在，出手拖住他，少羽。” “得令。”项少羽骤然下腰，抡起长枪朝卫庄的脚下一记横扫，卫庄的眉梢一动，抬脚反踢了身侧的钢筋柱借力一跃，朝项少羽当头举剑斩去。 项少羽侧身一滚，擦着鲨齿的剑锋避开了这当空一击，他甫一与卫庄交手，就知道这剑士的实力颇为不俗，但真打起来，那把带着锯齿的剑还是比他设想的更为棘手。 就在这时，一支短箭破空而出，直朝砖队后的韩非射去。 卫庄的眼皮一跳，将鲨齿如暗器一般猛地从手中掷了出去，迎头打掉了这一箭。 暗处的石兰心跳得飞快，指尖掐的手诀一松，就这么现出身形。 照昔日的经验，她虽然能将隐身术最长维持一个小时左右，然而一旦在期间使用术法，卫庄这个等级的英灵能瞬间根据灵力波动定位到她。 也是出于这个考量，石兰没有施法，而是用随身携带的机关小弩发射了暗箭，却不料这一酝酿了许久的一击竟没成功。 项少羽握着长枪朝卫庄劈去，却见对方袖中寒光一闪，一枚看不清形状的暗器朝石兰的方位发去。项少羽手上的动作当即一止，飞身跃上脚手架，一把打掉了卫庄的暗器。 他这么一下的功夫，卫庄已经取回鲨齿，来到了韩非的身边。 “抱歉。”韩非说，假如他不在场，卫庄对战项少羽无疑会更加轻松。 “你是御主，”卫庄说，“保护你是我的本职。” 韩非觉得卫庄说这话的语调意外竟有些轻快，但此刻并不是探究这些的时机，轻声问：“你能一对二吗？” “事实上，”卫庄将手中的鲨齿一正，“是一对三。” 他说这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石兰的心头一跳，就听身畔的项少羽俯身道：“刚才在露台上的那位骑兵也来了。” 卫庄的眉梢一动，原来此前与韩千乘交手的英灵是骑兵，星宿之战中英灵基本来自古代，而那时候拥有奇珍物种当座驾的“骑兵”大多身份显赫，也因此更注重声名。 于是放声讥道：“躲躲藏藏，可不是一代骑兵的风范。” 韩非没想到卫庄会公然挑衅，此前卫庄一人对战项少羽和石兰两位就让他觉得颇为不妙，眼下还要去招惹一对新的主从。 “你……”韩非用了传音法术，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他并非不信任卫庄，也觉得卫庄这么做当有他的理由，只是此刻不由自主地感到担心。 卫庄传音道：“一会骑兵现身时，你握住我的手。” 只听一阵呼啸的马蹄声，一个健硕的中年男人身着战甲跨马现身至了几人面前。 只见来人不但身着血色的披风，连马儿都是一身赤色的重甲，韩非没有一刻的迟疑，一把握住了卫庄的左手。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与卫庄手心相贴，韩非有些讶异于卫庄手心里密布的老茧。这是经过了怎样经年累月的训练，才会有的一双手？ 下一刻，一股烫意从掌心传来，韩非意识到那是术法发动时的效果，余光瞄了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眼，心中有股莫名的安心：果然，卫庄是早有应对的策略才会这么做。 项少羽没有料到卫庄会在局面不利于他的情况下点破蒙恬的存在，更没想到蒙恬竟然真的就这么现身于此，这么一来，原本由他拖住卫庄，石兰攻击韩非的计划很可能就此打破，上前将石兰护到了身后。 “枪兵，还有这位——”蒙恬在马上环视一周，视线落在卫庄的鲨齿剑时顿了一下，他很清楚真正担任“剑士”职介的，是他御主同盟手下的盖聂，笑道，“倒是有趣了。” 他的话音未落，众人眼前突然强光一闪，石兰匆忙伸手挡住了眼睛，耳畔响起了一阵寒鸦的啼声。 她当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类似古时军中行帐的所在。石兰滞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大约身处某处幻境，她先前没有看见蒙恬施法的动作，施展幻境会是他的秘技吗，还是说……发动幻境的，会是那个银发剑士？ 就在这时，身后忽有人放声歌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石兰缓缓转过身，看到唱歌的男子竟与项少羽的容貌别无二致，只见他一边唱，一边用筷子敲在碗沿敲打着节拍：“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石兰只觉得那歌声无限凄凉，来不及细想，一滴泪自眼角淌了下来，砸在她仓促间伸手去拭的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