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眦睚必报,兄长你也从来没变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虽无寺庙,但君山的桃花也未败。只是开至荼靡,花红欲燃,在清晨的阳光里,笼着淡淡的光芒。 约摸等到人家都起床作息,那远山薄雾缭绕,才渐渐烟敛云收。 “阿依!阿……阿……” 陆衣刚从芦苇荡回来,身上衣服还没干,手上提着的两位大鲈鱼还鲜活着就看到迎面跑来的夫人。 尹朝夕急匆匆跑过来,看到陆衣才堪堪停住,脸上浮现不正常的酡红,大喘着气。 陆衣直接丢掉了占手的鱼,扶住自家夫人,手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你不要着急,先缓过气,慢慢说。” “李,李道长,不见了,留下这个。”尹朝夕顾不得缓神,一边大喘气,一边把手上的留字给明教看。 我要回去等他,勿寻。 陆衣忍住骂脏话的冲动,直接捏碎了留字的布条。他把地上的鱼捡起来挂在尹朝夕手上,弯着腰额头抵在自家夫人的额头上,十分温柔, “豆豆乖,你先把鱼提回去养在水里。这两天你带小鱼儿去隔壁老郭家蹭饭,等为夫回来给你做鲈鱼吃。” 尹朝夕一下子红了脸,两只大眼睛害羞地乱瞥,“嗯,那你早点回来。” 陆衣揉了揉尹朝夕的头,反身踏地而起,身影几闪已是百丈之外。 李弦回到了再来镇的小屋里,几个月没人住的院子荒废了许多,花树蓬乱,杂草沿着石板缝隙生长,房前屋后都是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他站在檐下看了好一会儿,似在回忆,似在透过这满院旧景看着某人。忽然勾起一抹淡笑,整张脸如春暖花开般和煦。等站够了,想够了,李道长才卷起袖子开始打扫起来。 院子实在是太脏了,等天都黑了李弦也没打扫完,只把密室和大堂打扫出来。 屋里的油灯点不燃,好在还有几节蜡烛可以用。李弦从镇上的酒楼买了几盘小菜,端端正正放在桌上,摆两双碗筷,倒两杯清酒,一副等人的架势。 月上梢头,万籁寂静。院子里乍起一阵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摄住了李弦的视线。 “李离歌,没想到你真的回这里了。当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院子里忽然出现的人穿着万花谷燕云衣,一头长发被风微微撩起,明明是花一样好看的皮囊,此时却沉眉怒目,眼神像刀子狠厉。 李道长在见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就站起来跑到了院子里,他像个痴儿一般想要抱住那万花,却被万花轻易躲过还送了他点xue截脉造成的三处内伤。 李弦没躲,空门大开,连护体心法坐忘诀也没捏一个。他身法亦不差,在万花躲开的瞬间脚下步伐随变,不管不顾纠缠上那墨紫身影。 裴泽摆脱不了李弦的纠缠,干脆回身打出玉石俱焚,直接引爆李道长身上所有暗伤。李弦嘴角顿时就见了红,可他却没有半点收身躲避的意思,在裴泽惊诧的目光里将这个思念许久的人抱入怀中。 裴泽僵硬在原地,他没想到李弦如此不顾性命。他下手狠绝,毫无护体地接下这招,李弦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李弦抱住怀里的人,空落落的心总算有了着落。他张口想要跟裴泽说说话,说他有多想他,说他有多念他。可一张口大股鲜红涌出,止都止不住。 裴泽感到脖颈湿热,回过神来一招太阴指脱离李弦的怀抱,神情怒不可遏。 “别碰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宿雨的衣服。” 李弦表情看上去很无辜很委屈,但因为血液爬满他的半张脸而显得有些可怕。 裴泽看着他心里又怒又烦,使了招芙蓉并蒂将人打晕。 这时院子的大门才被推开,同样是墨衣紫衫,同样秀雅的眉目,这人与裴泽乍一看相似,再一看不同。与裴泽浑身外放的气场和张扬的性子不一样,他含蓄似水,温润如玉。 裴煜瞧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李弦,再看自己一脸铁青擦着颈窝处血迹的兄长,慢悠悠开口,语气好像在谈论今天吃什么。 “陆衣被拦下了,若不施救这人三柱香内必血尽而亡。” “救活他,就这么死岂不便宜了他。” 裴泽住在金水镇浩气盟的据点里,据说上面已经打点过,他无论做什么都自有人配合。 “你看你们不也是曾经同盟?现在却因为与你结下私仇的是我,我可以光明正大在你曾经指挥过的据点里折磨你。” 裴泽专心看着手里的刀,刀片薄如蝉翼,银白似雪,轻轻划过皮肤便立刻见红。 此时的李道长正被绑在刑架上,长长的铁索穿了他的琵琶骨,这个熟悉的地方曾是他拷问恶人谷之人的场所。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痴痴地望着裴泽,丝毫察觉不了身上的伤痛。裴泽将他关在这里约有五天的样子,他平时执剑的右手早就被挑断了经脉,现在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 裴泽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怒极反笑,将一根银针插入李弦的xue道。这时不管他怎么折磨都没有反应的人猛地挣扎起来,表情扭曲而狰狞,喉咙发出痛苦地低吼。 李弦一动,身上被铁索穿过后,原本凝固的血痂又开始流血,跟不要钱一样很快就淌了一地。 “李离歌,原本我只是想杀了你泄愤的。可是,你居然把我当成一个女人,让我怀了那个怪物!” 裴泽冷笑一声,看着痛得发狂的人,将地上准备好的酒拍开封泥,直接泼了上去。 李弦这几天没少受招待,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rou,那酒一泼上去如同千刀万剐一般,人直接晕死了过去。裴泽怕李弦死了,自己还没出够气,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李弦从小习武,身体比常人强健许多,倒也经得起折磨。可再厉害的人也毕竟是rou体凡胎,这些天裴泽一边用珍奇药材吊着他的命,一边用各种办法折磨他。 裴煜走进牢房就看到地上又是湿黏的鲜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进去后用针封住李弦身上的各大xue道。 “你再这么折腾孙老爷子来也救不回他,要真的恨,不如找几个男人侮辱他。这样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以剑为生,如今废了他的右手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现在这些不过是我闲得无聊而已。” “兄长其实才是最绝情的。” “彼此彼此。” 裴煜从腰间拔了把匕首将李弦伤口腐掉的rou割下来,再在他裂开的伤口上撒了一层药粉。然后拔出了裴泽之前插进去的银针。 “这蛊虫是五毒之物,专门用来对俘虏逼供的,你多引动几次他差不多就要衰竭而亡了。” “不是还有你么,你若想留住他这条命,阎王还能抢得过你?” 裴泽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牢房。 裴煜为李弦处理好伤出来后看到裴泽还站在牢外没走,阴着一张脸瞪着他。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裴煜看过去,那是关押在金水镇的恶人谷俘虏和几个犯人。他们很普通,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李弦抓住的。 “我让下面的人将他们带过来的。” “你想干什么。” 裴煜没回应,反而走到那几个人面前,将身体侧向牢房里。 “李弦就在里面,我想你们对他都不陌生。他犯了事儿,如今沦为阶下囚。给你们一个报仇的机会,把李道长‘伺候’好,我就放了你们。” 那恶人谷的俘虏讽刺地笑到:“世人都道我们恶人谷是污秽的地方,里面的人皆穷凶极恶,想不到在这自诩正义的浩气盟也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我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怎么,阁下不想做?”裴煜脸上挂起招牌式地笑,极尽温润柔和。 “呵,李弦那厮虚伪做作,如今翻了船,简直就是大快人心。既然我是恶人谷的人,这种落井下石的好事自然不会放过,更何况还对我有利。” 那人说完率先一步跨进大牢。 其他人一看有人带头,又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事,赶紧跟了上去。 裴泽一把抓住裴煜的领口,神情有些激动,“你疯了!这里还是浩气盟,你为这点小事就要许诺放了这些犯人?” “叶叔说过,李弦由我们处置,这里的人必须全力配合。我这样做也只是为了给我的兄长你报仇而已。”裴煜淡淡地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只说了会放了他们,可没说不再抓他们。” “刚刚看你如此关心李弦的伤还以为你真是医者仁心,从小到大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兄长不会舍不得吧?” 裴煜握住裴泽抓自己领口的手,手指按到上面的xue道,裴泽瞬间失力放开了他。 “从他囚禁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他只有仇恨而已。” “眦睚必报,兄长你也从来没变呀。” 裴泽冷哼一声抬脚离开,步伐快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逃跑。 裴泽离开裴煜的视线后,才阴沉着脸停了下来,脑子里全是李弦和那些犯人。他当然知道裴煜说的“伺候”不会只是简单地折磨,他知道自己应该开心才对,毕竟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其实也是解恨的。 但是一想到这是裴煜安排的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裴煜做主了。 他又想到李弦,即使是被他每天鞭打割rou,这个家伙从来没有出声骂过他半句,只是痴痴地看着他。那种目光总令他心烦意乱,他理解为恶心。 一想到李弦被践踏在他人身下他又不是那么开心,甚至还怒气上涌,眼睛带了杀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劲,可是心里翻涌的愤怒无法平静。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往回牢房的方向赶,甚至用上了轻功。 不一会儿他就赶到了牢房外,裴煜还在那里站着,看见他回来没有半分惊讶。 “兄长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 “是有件东西落下了,我进去寻一寻。”裴泽目不斜视直接进了牢房大门,几个拐弯就看见了关押李弦的牢房。 李道长之前已经被裴煜取了琵琶骨的铁链,此时没有半分反抗看着是晕了过去,围在他周边的那几个犯人有一个坐在他身上扇着耳光,另一个正准备行龌龊之事。 想也没想裴泽一招商阳打了出去,一脚踢开牢门怒吼了一声“滚!”。 李弦看上去应该有挣扎过,所以胳膊被卸掉了,原本清冷俊秀的脸高高肿起,看着比之前还惨。虽然之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裴泽半蹲下查看李弦的情况,却见他悠悠转醒,看见裴泽后露出了个笑容,“我没事。” 裴泽一把将人推开,正准备嘲讽几句,却见李弦又晕了过去。暗骂一声麻烦后,把外衣脱下将人包住抱走。到了门口裴煜还在那里站着,一脸温和笑容。 “这是兄长丢的东西?” “跟过来,他看上去不对劲。”裴泽不跟他废话,抱着人赶紧走。 裴煜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出声。要复仇的是他,阻止的也是他。他这位兄长可真是难伺候,真亏这李弦受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