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裴泽皱起眉看向李弦,李道长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回忆)
仲春的风还有几分凉,尤其到了夜晚还会钻入人皮下三分寒意,所以这个时节的夜里很少有人会外出。 长廊上灯光移动,远了看不清楚是什么人,进了才看见那是又一春的新阁主杨絮衣。她此时着了一身素白的暗绣流云裙,头上也只有一只桃花簪,整个人素雅干净。 巡逻的家丁赶紧向杨絮衣行礼:“大小姐。” “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回大小姐暂无发现异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后院的猫特别多,需要我把它们赶走么?。 ” “不用,都是些可怜的小家伙,明天应该就会离去的。” “是。” 杨絮衣再嘱咐了几句,就让家丁继续去巡逻了。一路穿过小院听到许多猫叫声,因着是春天那些声音大多刺耳。她刚刚回房就察觉到不对劲,窗户开着。 她不动声色走了两步,借着月光,刚好能看到柜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杨絮衣握紧了手里灯笼,表情依旧一副淡淡的样子。她知道,人还没走。 不过瞬间,杨絮衣以内力灌入披帛直袭房间空处,而那处凭空溅开一朵小血花,一个高挑的男人现身后跳,双手各持一弯刀。 然而杨絮衣的目标却并不是他,披帛穿过房间卷住墙上的琴一扯,那琴便到了杨絮衣手上。 “铮——” 她左手抱琴右手拨弦,琴声如利刃破空划出。男人立刻闪开,原处地面上显出三尺深痕。 那男人是个明教弟子,白衣红纹,淡金色长发如波浪一般。 杨絮衣眯起眼睛,透出危险的气息。 明教…… 那明教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脚下步法诡异,杨絮衣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已近在眼前。双刀两面夹击,快如闪电,刀气靠近的瞬间,她只感胸口闷痛,甚至有些麻木。 杨絮衣赶紧稳住心神,蹑云躲开明教的近身,同时拨动琴弦四周黑影散落。这时一个黑影抽出琴中剑袭上明教,其凶狠直接压下明教刚刚的势头。 就在这时房间突然亮了,明教使出贪魔体逃离黑影,现身在房间的另一头。 裴泽就坐在房间的桌子旁,手维持着点灯的动作,对着黑影挑眉,一脸纯良无害,“晚上好呀,杨姑娘。” 而这时的黑影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因不远处真正的“杨絮衣”正被一柄长剑架着脖子。李弦将手上布袋扔到桌子上,布袋子里滚出一些小rou粒。 “杨姑娘,请解释一下。” 黑影忽然消散在空中,李弦挟持的杨絮衣拨弦震开了他。 “解释什么?不过是我见小猫流浪在外可怜,给它们做的些rou圆。”她停了一下,又道,“倒是李道长该给絮衣解释解释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絮衣的闺房。” “那不如在下为杨姑娘好好解释一下。我们才到又一春的那天傍晚我在门口杂货郎那里买了一盒香,随后那里的香就被人全部买走,并且有长歌门人偷袭了我和李大哥,目标却只是我怀里的一盒香。杂货郎说过,当初前楼主在他那里买了很多香,可我们却并没有在前楼主的房间里发现那批香,所以我们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那批香有问题。 后来我发现楼里有姑娘也用同样的香,并且还是前楼主所用的同一批。可当我和李大哥真正去找人鉴定的时候,却发现那香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这香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哦,不对,它也的确有别的作用。毕竟前楼主身手非凡又心思缜密,不下一番功夫实难谋害。 我听心弦姑娘说,这半个月来又一春的野猫非常多。现在的仲春,野猫晚上发情嘶叫自然扰人安宁。又一春用的香大多有催情功效,所以原楼主在杂货郎那里买了安眠的香。虽然这真的只是安眠香,但它的效果未免太好了点,里面催眠的成分比普通安眠香多出两倍。如果前楼主自己给自己点了这香,那么半夜有高手进入他的房间,对他用药引发他的哮症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裴公子是说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杨絮衣脸色未改,目光却变得锐利。 “令尊究竟是怎么死的,杨姑娘应该很清楚。” 裴泽这下也不笑了,一张脸严肃起来,“弑父?其实我并不相信你是这种人……或许你可以解释。” 杨絮衣把食指放在唇中,表情看不出喜怒,“说不得,这是大罪,是要遭天谴的。” “杨姑娘,你的这袋子rou圆掺的药太多了,你看我才扔到院子没多久,就吸了这么多野猫。” “李道长,你也这么觉得?”杨絮衣看向了李弦。 “贫道只看事实如何。” “可你们说的事实,好像并没有什么证据。”杨絮衣歪头看着屋子里的三人,那种稳cao胜券的笑意才浅浅显露。 “你们抓到袭击二位的长歌门人了么?扬州可不止小女子一个长歌弟子。更何况絮衣从来不知道父亲患有哮症。香是杂货郎卖的,与絮衣无关。裴公子说小女子父亲死于药物,那置他于死地的药在哪儿?絮衣屋子里么?两位既然早就怀疑絮衣,怎么不好好和絮衣说,絮衣保证大开房门任两位搜查,也省的几位半夜三更落个梁上君子的名头。” 裴泽忽然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笑得花枝乱颤,“杨姑娘不会以为我们什么证据都没用就敢动手吧?” 李弦这时才开口,“杨姑娘,你可记得蛮婆婆。” 杨絮衣这时才眼神闪烁。 “蛮婆婆是令尊以前乳母,也一直照顾你和你前几年逝去的meimei。令尊去世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请她呢。我特意派人去通知她了,顺便还打听到一件事。蛮婆婆说杨姑娘十六岁前都寄养在长歌门,及笄后才接到扬州来住。刚来那会儿特别孝顺,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天不亮就接露水为令尊熬药。蛮婆婆那里还收着当时的药方。” “白芥子、旋复花、洋金花、芸香草、麻黄根、苏子、白术……这些草药都是治哮症的。”裴泽继续说到。“你房间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那晚我听琴后,回房时在后院水池的台阶上发现了一些草木灰。我虽然看不出这些草木灰是什么东西的成分,不过我有个医术奇才的弟弟,我相信他一定知道那是不是紫荆花的灰烬。” “其实三位今晚只是来捉拿我的吧。”杨絮衣这才开口。 “他俩是,”裴泽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杨姑娘的琴声让我觉得你不是如此凶残之人,又一春上下也都十分敬仰杨姑娘。杨姑娘何故如此?” 杨絮衣垂眸沉默了会儿,眼睛里毫无光芒,寂静得像一潭死水,她叹息着问李弦,“李道长,你觉得我父亲是一个好人吗?” “浩气盟中人皆嫉恶如仇。” 杨絮衣好像遇到了十分好笑的事,再问“那为什么还会存在又一春这种地方?”她顿了顿,“虽然又一春明面上不逼良为娼,楼里的姑娘许多都是逃难到这里走投无路自愿入楼的。可你真的以为青楼能这么干净?”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仕途不顺的秀才,只因我母亲青睐,得长歌门相助。虽无机会入庙堂,却做起了生意。后来他的生意做大了,还开了又一春,进了浩气盟,整个扬州谁不给他三分薄面?” “人一旦有了权势,就容易变。或者他本来就是那副不堪的模样,只是势微贫穷让他不得不伪装自己。” “我母亲是被我父亲推到湖里淹死的,那时候我还小,父亲以为我不知道。可还是心虚,把我送到长歌门整整十年。” “落难来的姑娘哪能个个都貌美如花,又一春能成为扬州城最大的青楼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不听话就上刑,拿针往私密柔嫩的地方扎,这样伤口不大不外露。只要不伤了皮相怎么折腾都行,反正死了也能卖给大户家人做阴婚。”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明教弟子奇怪地说到,“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说出来,找浩气盟的人帮忙?”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杨絮衣反问,“我父亲掌管着扬州城暗地里大大小小的势力,黑的白的可不止是你一个浩气盟。以前是他在管,现在是我在管,这不是很好吗?” “可如今你不仅背负弑父之罪,也得不到这些权势。”明教弟子继续说。 裴泽皱起眉看向李弦,李道长感受到他的目光抬头,表情有些凝重。 杨絮衣处理不得,她如今掌管着扬州城黑白势力,一旦有什么闪失,群龙无首扬州城里必乱。大大小小的势力为了争夺地盘商口必定要起风波,到时候可不是浩气盟一个江湖势力就能镇压的。 说到底,苦的还是百姓。 “絮衣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李道长也该明白,光芒之下必有阴影,有些东西是除不尽,斩不完的。絮衣这人胆小,楼里这几天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昨日之事不可留,以后之事不再有。” 杨絮衣见裴泽与李弦皆皱眉不语,只将目光移向那明教弟子。 “别看我,我和杨嗣那个老家伙没什么交情,我听他的。”明教弟子连忙摇摇头,指向李弦。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李弦,他一时竟也有些头大。这事他不可能瞒下来,可杨絮衣绝不能抓。再者他们现在在扬州城,若杨絮衣要杀他们灭口,他们能不能走出又一春都是个问题。 裴泽叹了口气,揉揉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纸包。他走到窗口,将手里的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灰烬全部都抖了出来随风而去。又把桌子上的rou圆全都扔进了院子。 “杨姑娘,这猫以后还是别喂了。挺扰人清梦的。” “絮衣铭记于心。”杨絮衣道,又从腰间的荷包倒出一粒硕大的珍珠,放在李弦手心,“李道长,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