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天上游
我看着他在灯光下被照映得有些模糊的侧脸,想才不是因为可怜,只是自己好像要爱上你了。 我在1993年初中毕业,毕业时才十六岁,还很年轻,也有着同龄人叛逆的通病。很奇怪,那时候我对文字即厌恶又着迷,我看板书,教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总是昏昏欲睡。害得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和文字没有缘分,直到初中某天午后,我随手顺了后桌两本青年文摘来消遣时间,半个下午一口气读到尾,甚至有些意犹未尽。那时候我才恍然,我的理想国虽不在大部头的教科书,却仍在字里行间。 也是从那时候,我开始读书,疯狂痴迷地读书。读胡适,柳青,莫言,吴兴华还有一大堆我现在仍不太记得名字的外国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或者詹姆斯·乔伊斯,外国佬的名字总是很难念,大部分总归带了个斯字。同样是那时候,我看着家里那台搁在木柜上小小的黑白电视,开始做起了一场关于新闻的文学梦。 与我而言,做梦并不仅仅像在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塞高那样容易,我养成两个习惯,一个是观察,一个是记录。我先是逐渐学着慢慢观察感知身边的一花一叶,再用不甚成熟的语言颠三倒四地把它记录下来。久而久之,我买来的四五个日记本也慢慢被我写满,而在我用钢笔在纸面记录我所观察到的现实时,光阴也以一种极其残忍且不留情面的速度从我笔尖泻过了。 而对我残忍的从来不止时间。 1993年,因着我每日沉迷在自己四方小小的笔记本,命运终于是对我下了判决书。在结业考试考场上我初尝浪掷光阴的恶果,看着卷面只能抓耳挠腮,笔拿在手里第一次如此陌生,不知道该从哪里落下去。 七月末的时候我回学校去领成绩单,打开一看,两三百分的分数同样一塌糊涂,我捏着那张决定我前程的纸久久不敢往家走。到家推开门,我爸才从工地回来,穿着件马褂抽大旱烟。我把成绩单递给他,他看到纸页上那个油墨浸的分数气得脸煞白,一把抄起挂在墙上的扫帚,把我打得直往炕上窜。 就这样,我不但没考上高中,反而以年段倒数第四的成绩光荣肄业,连毕业证上各科目都被学校盖上印着“补考”刺目又鲜红的章。 我的文学梦因此折断,同年十二月,我学着那些小说里总想闯出番事业的主人公收拾好行李,大包小包离开家门,坐上了年后第一趟从牡丹江开往北京的火车。 离家那天天气很冷,我早上三点半起床,四点出门,天都还黑沉沉的,静得很,连鸟叫声基本都听不到,真正算得上万籁俱寂。我背着沉甸甸的包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上,北风往我围巾里灌,冻得我皮肤也龟裂开。等走到马路牙子上时,我挥手招了辆跛皮三轮,一路颠簸着到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我下车,天边刚刚蒙蒙亮,如同被煮沸了的牛奶翻出鱼肚白,我和其他所有旅人一样坐在月台的长椅上等还未进站的火车。才过十几分钟吧,朝阳爬上山顶,天际就慢慢镀上了鎏金色,焕发出一片霞光。 绿皮火车车厢多,位置挤,因而也便宜。念书的,投奔亲戚的,走煤矿下地的,去工地拉水泥车的,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天南地北汇聚成人流,一股脑地涌进了这趟火车里。汗臭,烟味还有廉价盒饭的油腥气混着人们的呼吸,呼进呼出,在车厢里蔓延开。我趴在上铺往窗外看,畅想着我还一无所知的人生。隔夜雪凝在松叶尖,化成水吧嗒一下落到玻璃上,模糊了视线,好像也模糊了我的未来。 汽笛声响起,霎时浓烟滚滚,时间也被蒸腾,火车唔咽着逐渐起行,月台上前来送行的人们踮着脚朝亲戚朋友极其卖力地挥手打招呼,帽子丝巾都在空中舞动着,要飞上天去似的,好像经此一别就很难再见。 才到北京时,我拼了命的找工作,赤手空拳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开头几天连睡处都找不到。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面试过多少个单位,可只要他们一打量我一听我是初中肄业,就笑了,笑声各异,不尽相同,但最后都又会统一很莫名朝我摇摇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嫌我年纪小,嫌我文化低,我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们解释我有十六岁,雇我不算雇童工也绝无犯劳动法的风险,但他们还是拒绝。到最后我大半个北京城跑遍了,也不找到一份工作,我被地下室八十多块的房租逼得没办法,只好进了化工厂,在流水线分装原料。 这一干就是八年,但这八年消磨不了我的热情,也打不掉我的锐气。这八年来我仍爱做梦,仍做着梦,我观察着厂里日复一日的生活,钢筋水泥里鲜活的人与生活成了我的固命题。白天,我在化工厂打工,是流水线上机械工作的工人;晚上,我半伏在书桌前,打开盏小台灯,趁着那点昏暗的光晕写文章,纪录着现实,构筑着自己的精神世界。我以“有翡”作为笔名断断续续在博客上发布了不少称得上是文章的东西。 创作之路不总是一帆风顺,有些文章被我挂到论坛上,有些被我写成来信,寄到报社里。退回来就改,改了就继续投,投到过稿为止… “很傻吧…”我捏着黄江圆润rou实的手指,俯下身去吻他鬓角,眼尾,慢慢吻到眉心。我吻他的动作几乎算得上是温柔,如果暂且不论我塞在他女xue里硬得发烫的jiba,抵着他xue心研磨,磨进磨出。他xue里同样热得要命,又热又紧,我只轻轻动了一下,内壁上那些yinrou就一翕一合地缠着我,又泌出水来。黄江眼镜早被我给摘了,没了镜片隔阂直勾勾地红着一双眼瞪我,像在警告我别乱来,我却觉得他这一瞪哀怨又缠绵,格外风情。连带着揉他乳rou的那只手都情不自禁更用力了一些。 “我那时候,总觉得文学新闻就是一片天,我在天上游,好像永远很安全。” 我俯下身子,边慢慢cao他,边胡乱去摸他那两片被cao熟了湿漉漉往外滴水的yinchun,平日握笔的粗糙手指夹着他阴蒂乱掐。黄江明显被我搞得有些崩溃,水一下子流得更多,流到我和他交缠的大腿上。我挺了挺腰往里顶,黄江咬着枕头开始叫,他才帮我koujiao过,声音都是沙哑的。 “韩东…韩东…”他开始叫我名字,显然没工夫听我刚才说了什么。黄江浑身汗涔涔的,眼角眉梢都是潮红的,脸上也挂满了汗水“轻点…”他阖上眼,这么说。 我把黄江翻了个面,从背后抱住他,同时更用力地揉奶,捏他rutou,更用力地cao他。他完全被我cao开了,嗓子里一直被压抑着的声音因着快感喷薄而出,他常年抽烟,嗓子有些坏,嗯嗯啊啊叫着时算不上好听,我却觉得挺性感。内壁因为和学生的交欢痉挛着,喷出一股又一股yin水,浇到我的guitou上。我浑身爽得如同过电,发了狠又把黄江按在被褥里,只让他翘起白花花的肥臀,深深地往里顶。掐着黄江的腰,我最终射在了他里面。 达到高潮时,我皱着眉往黄江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灌精。又想到昨天晚上在火车站破网吧里我发给黄江的那封作为告别的礼物,一亿人的反歧视主张。写下它的时候我曾短暂地觉得自己成了英雄,直到鼠标点击电脑,把报道发进黄江邮箱里时我才觉得自己不过是按他说的那样,又纪录了一件终将湮灭在时间长河里不轻不重的事。 “记者的工作就在于纪录,对吗?”我仰头盯着发霉开裂了的天花板,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黄江没有回答,zuoai之后总是容易犯困,他倚在床头半闭着眼喊我给他拿烟,我从床头摸了他没抽完的那包递给他。黄江却又摇摇头,我知他是没力气了。只好亲力亲为帮他把烟从烟盒里抽出来,递到他嘴边还不够最后还要帮他点火。 火光亮起的时候,我看着那簇星火出神觉得有些不真实。前几分钟,我和黄江,我的老师,我的伯乐还在我们现在躺的这张破木床上zuoai。如果告诉一个月前的我,一个月后的我会和黄江在北京市郊,廉价小旅馆的单人床上抵死缠绵,我只会耸耸肩,觉得你在开一个永无可能的玩笑。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像脱了轨刹不住的火车,又像小说里突如起来的转折。昨晚我把报道发进黄江的邮箱,今天早晨去买小笼包的时候就看到京城日报。一亿人的反歧视主张,挂在头版上,那么显眼,想装作没看见都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我接到了黄江的电话,他那边声音挺嘈杂,估计又是上头为了选题争得面红耳赤。我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些噪音渐渐小了,我知道黄江是走到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最后停住了脚步。 “还行不行?”他这样问我,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比起询问更像种不可拒绝的通知。我知道他在问什么,连忙一口应了下来“一直都行…” “黄老师,谢谢…” 黄江没和我闲扯,估计也是忙的,他象征性地问了句我住哪,说了句等我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整个下午我一直在等他电话,可等到最后,时针分针接连走,等到晚上我把水烧开,泡了面,还是没有接到黄江的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床头,估摸着他今天应该不会再打来,准备上床睡觉。门外却笃笃响起敲门声。 我拉开门,看到黄江叼着烟的脸,烟雾朝我脸上喷来。我往后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碰上发生在三流小说里的剧情。 “请我进去坐坐?” 我点点头,侧开了身。后来的一切都开始失控,或许关上门我们便来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黄江徒手碾灭了烟蒂,把它掷在一旁。再接着蹲下身子,仰着脸凑到我胯前,温热的呼吸隔着牛仔裤布料打到我yinjing上,我几乎立马勃起了,绷在牛仔裤里憋得难受。黄江看到了轻笑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我太年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让我无法分心去多想了。黄江用他灵活的舌头和牙齿拉开拉链,再剥下我被洗得发白的内裤。 我的yinjing打在他脸上,他躲也不躲,反而用他那张饱满的嘴轻轻含住我的guitou,像吸冰棍那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吮吸。他嘴唇丰润,上唇还有唇珠,湿漉漉地含我jiba吃,唇珠沿着我的茎身磨,带起点痒意。我抓着黄江的头发,粗暴地把他头往自己yinjing上按了按,挺着腰去cao他那张和他下身一样湿的嘴。黄江张大了嘴巴,尽量去包容我,以便自己能吞下去更多。说实话,他红着眼吃jiba的样子实在有些惹人怜,下眼睫毛湿成一簇一簇的,眼里也蓄了水。他身体里的水实在好多,我挺着腰,把他那张嘴干得叽咕作响。 兜不住的yin液从他嘴边落下,我算还保留了那么一丝理智,临近高潮的关头,我拔出yinjing,把jingye射到他脸上。我笨手笨脚地去床头上找餐巾纸,给他擦脸眉眼乖顺地说老师,对不起。 但我知道,我并非头次这么目无尊长,这不是我和黄江第一次zuoai。 说是第一次,其实也不久,说到底也就半个多月前。那时候黄江带我跑线下,去调查离北京九百多公里远的矿难。我那时便发现了,黄江这个人很奇怪,很矛盾。他对我说不要因为同情心影响自己的判断,却又在和同事据理力争时说人命关天,这够不够重要。和他一起坐上去山西的私乘车看着他睡觉时我想,他并非像自己说的那样铁石心肠,他是有温度的,只不过不是对于个人命运不公的怜悯,他的人文关怀比我的眼界更为开拓。我看每个人,他看整个社会。 也是在那里,在那个人潮汹涌又逼仄的小旅馆。我和黄江完成了工作,半夜躺在床上时,我听到他夹杂着鼻音挺重的呼吸。开始我以为是他感冒或者生了其他什么病,还想着下床给他烧热水。直到他坐在我腰上,用那口湿漉漉的逼rou磨我jiba,震惊他长了个女人的器官之余,我才知道他哪里生了什么病,只是在发sao而已。 我不是没有和女人做过,但面对这样的情形到底是第一次。黄江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挺着腰来蹭我,把我们两个人都搞得下半身yin液翻飞。最终还是我阻止了他,我一手反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抓着他的肥奶,往他yindao里狠狠凿了进去。我干进去的时候黄江爽得翻白眼,两条腿也情不自禁缠紧了我的腰,xue里直接潮喷了,我不敢相信他当时是多需要一场性爱。 那天做完后,我们靠在床头聊天,黄江跟我讲起他的经历,包括那具仿佛生来就同他开了玩笑的身体和为什么要成为一名记者的契机。床头开了台灯,昏暗的暖黄色光晕晕开,落到黄江被我啃得有些发红的肩膀和乳rou上。我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静静地听他讲。讲着讲着,他也转过头来盯着我,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他含着烟又朝我笑了。 “你是不是可怜我?”他这样问,我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回答,黄江吐出口烟圈又继续说“不要让同情心影响你的判断力。” 我看着他在灯光下被照映得有些模糊的侧脸,想才不是因为可怜,只是自己好像要爱上你了。 盖上被子和黄江在湿褥的被子里睡去前,我也没能说出口。那个晚上我梦到了自己和他第一次相见。不过也就一个月前的某天下午,我去北京时报领稿费,编我文章的老师让我站在报社里等,黄江就是推开报社那扇门,朝我走来,抽走我手里的书,路过我的旧人生,带我走进了全然不同的世界。 回忆截然而止,黄江拉灭桌上那盏台灯,又靠过来亲我,我托着他的后脑和他接吻,吻到最后,他揉了揉我的后颈说“睡吧,明天回去上班。”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睡觉的枕头底下正压着我前两天买的从北京回牡丹江的车票,牡丹江,北京,火车票载着我来,又差点载着我离开。好在快要飞离理想国时黄江又伸出手拉了我一把,那张车票也就用不上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