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这绿茶味道有点浓啊。
一米八左右的标准个头,不壮,但是肩背很挺拔。看起来经济条件不差,中产水平是有的,穿着打扮显得人很干净,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油腻感。没帅到扎眼的程度,但是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加上进退有据自然文雅的谈吐,实在是个很难让人生出厌恶的人。 但是他不一样,他看这男的第一眼就很不爽。 因为撞款了。 乖巧可人玲珑冰心精致而不失清爽的高质量男性不是他的人设吗!他除了有钱一点哪里比不上这个姓崔的,可是昭昭都不看自己了! 薛预泽不开心,坐上饭桌都没露一个笑容,连闺女逗他他都不理。 家里人看看宁昭同旁边的陌生面孔,又看看他,暗地里恍然大悟。 “崔乔,我的高中同学,当年经常去他家里蹭饭,他父母关照我很多,”宁昭同给大家介绍,又跟崔乔说,“在座都是我的家人,看看哪个不认识,我给你介绍。” 小宁现在说话特别有意思,崔乔脸上的笑都没下来过:“最熟的是成阿姨跟和忠伯伯,但是都不在这一桌。” 宁和忠在隔壁桌陪专案组喝酒,成娇则是受够了自己明明是亲妈却融不进这个家的感受,干脆过来展现自己的酒量。聂渡云和苏笙也在隔壁。 宁昭同眉头动了一下:“那你去隔壁桌?” “那不行,我当然要坐小孩这桌,”崔乔开玩笑,又微微俯身,问对面的宁瓅,“你是瓅瓅吧?” “崔叔叔好,”宁瓅好奇地看着他,“以前没有见过叔叔哎。” 崔乔正要答,却让人抢了话。 薛预泽含笑,语调悠悠软软,听起来一点棱角都没有,味道却有点怪:“mama都不提,瓅瓅就不该问呀。” 呀。 家里人齐齐看过来。 宁瓅会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闭嘴了。 看来今天是小泽的主场,小孩儿就不掺和这种高端局了。 崔乔脸上的神色凝滞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到平日的模样,朝宁昭同笑了一下:“这位我认识,期南集团的薛总。能跟您坐上一张桌子,实在是万分荣幸。” 薛预泽很有礼貌,姿态也放得低:“您认识我,我却眼拙,现在才识得庐山真面目。也该怪昭昭,您这样的人物,藏着掖着不肯介绍给我们,这一见面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显得我们多不懂事。” 宁昭同瞥他一眼。 昭昭。 崔乔明白了,这传闻看来是空xue来风,必有其因,薛预泽都吃上自己的醋了。 几个念头从心上流过,崔乔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薛总这话实在让我无地自容了。当年小宁十四岁考上大学,还是那么好的985,我们比小宁多吃几年饭,结果没几个能比得上,说起来就自惭形秽。等小宁回国了,倒是时不时能听到些消息,不过那么多年没联系,贸然上来叙旧,也怕别人看了说是攀附小宁。唉,说到底是我们有错,只是希望小宁不要介意,以为我们不顾念情分。” 聂郁含笑,捏了捏手里的热手巾。 也不是个简单的。 “是我不会说话,让崔先生误会昭昭生气。我先给崔先生道个歉,我不是故意的,昭昭可不能怪我,”薛预泽讨好地看着宁昭同,有点撒娇的意思,“或者回去再怪我。” 生—— 崔乔喉间哽了一下,然后看向宁昭同,温柔微笑:“你年轻时候可不是那么爱生气的人,怎么给家里人留下这种印象?该反思一下了啊宁老师。” 薛预泽:? 这是重点吗?! 宁昭同不掺和,只是回了一个笑容,崔乔将之读作“齐大非偶男人难哄”,于是略带同情地感叹道:“你这么优秀的条件,是该好好找个珍惜你的人。” 韩非抬眸,看了崔乔一眼。 薛预泽:?? 这是嫌我不够格的意思? 薛预泽拳头硬了,倒还维持着笑意:“刚才在大厅里,昭昭说什么初恋情人,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家里人:??? 什么初恋情人? 崔乔忙道:“开玩笑而已,我和同同只是普通朋友。” 同同?普通朋友? 陈碧渠把领导们扔下可不是过来看野男人搔首弄姿的,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什么玩笑?四十岁还没结婚就凑合着过?” 崔乔:……怎么又来一个。 崔乔迎上陈碧渠的目光,按捺下心绪,朗朗一笑:“您别误会,我一直把同同当meimei看待。”又侧脸唤她一句:“同同,两位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你帮我解释一句吧。” 陈碧渠微微一笑:“崔先生别这么说,清清白白的关系,我们还问您要解释,夫人可要怪罪了。” 崔乔略有惭愧:“都是我不好,那么简单的情况都没说清楚。同同,我不是有意的,你回去可千万不要生两位先生的气。” 陈碧渠:? 薛预泽:? 聂郁兴味十足地观战,知道薛预泽今天算是碰到对手了。 薛预泽笑道:“崔先生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很少听昭昭讲学生时代的事,又听昭昭说什么‘初恋情人’,难免有点好奇。” “我和同同之间真的只是兄妹而已。当时同同还小,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我肯定要多照顾她一点。同同有个开心难过的,也喜欢跟我分享,觉得跟我说说就好了,”崔乔亲稔地拉了宁昭同一下,“同同,快帮我解释一下,否则几位先生误会了,真要针对我了。” 薛预泽不依不饶:“可是我听你说,你们是谈过恋爱的。” “三天而已,就像一个玩笑一样,”崔乔眉眼柔软,“而且那时候我跟同同说,既然是谈恋爱,就总有分手的一天。我不想跟她分手,就只能以哥哥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辈子……可惜那时候没有掌握好分寸,让同同生气了,往后再也没有联络过。” “?” “?” “?” 宁昭同:“……”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记得。 崔乔甚至还语调深情地补充了一句:“同同,只要我们是朋友,就永远不会分手,对不对?” 满座死寂,安静得隔壁都看过来了。 片刻后,喻蓝江语出惊人:“这绿茶味道有点浓啊。” 韩璟瞥他一眼:“这是襄阳红茶,傻逼。” 陈承平哎了一声:“孩子还在呢,说话注意点儿。” 聂郁对着崔乔笑了一下,语重心长:“孩子还在,说话注意点。” 崔乔似乎有点受伤,看着宁昭同,眼里的光都闪烁了两下:“我是不是不该来。我实在不会说话,一开口就让人误会。” “……你,”宁昭同欲言又止,“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崔乔摇头:“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样,我只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对你好。” “……我拖家带口一年花他三个亿,他还天天害怕被赶出家门。” 崔乔:“?” 钱后面是什么单位? 崔乔维持不住笑容了,看向薛预泽。 薛预泽含羞带怯地一笑:“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昭昭这样理解我的人,何况她还那么在乎我。崔先生说得对,她当然值得一个更好的人。” 崔乔:…… 韩非沉默了一下,问林织羽:“夫人现在是什么心情?” 林织羽神情放空:“一只具象化的手掌,似乎准备随时拍到谁的脸上去。” 宁和孝的追悼会很盛大,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都被挤得密不透风。 女儿女婿并肩站在灵柩旁边,缟衣如雪,神色冷清。近亲则一色的黑衣,头上披麻,胸前戴着白色的胸花。 发言是成娇做的,说到一半就泣不成声,她和宁和孝少年夫妻,感情是称得上深厚的。宁昭同把她扶下来,让苏笙带着坐到一边去,自己拿过话筒,也没追忆什么宁和孝生前的丰功伟绩,只语气淡淡地给了两句评价,便进入送灵的仪式。 “家父一生于国无进,两袖清风,也算走得干净。” 于国无进,两袖清风,一褒一贬,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这一“走得干净”,外人听来算是赞誉,宁和忠和成娇却听白了脸。 宁昭同这意思是真不打算顾念血脉情分了啊! 追悼会结束,进了后台,陈碧渠又过来抱了宁昭同一下:“夫人节哀。” “夫人我不哀,”这回宁昭同把他推开了,看着不远处孑然一人远眺窗外的韩非,“你知道然也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最好看?臣不知。” “太师冰肌玉骨,就簪横鬓乱缟衣如雪的时候最好看,有种被糟蹋了一样的人气儿,招人得很,”宁昭同感叹,“好色啊,想亲死他,弄乱他的头发。” “……” 陈碧渠沉默了。 不用他宽慰了,夫人看着是真不哀。 第二天拿到骨灰下葬,晚上和宁家另外三兄弟一起吃了饭,气氛还算过得去。第二天宁昭同六点就起来了,准备出门置办点年货,去给崔乔的父母拜个年。 吴阿姨和崔叔叔看着她长大,不仅不介意她那么多年的不闻不问,还让崔乔上门帮忙,这份情义不报心里过不去。成娇从小就待见崔乔,看宁昭同有这样的意思,特别高兴,忙上忙下地帮忙准备礼物。 八点钟,宁昭同沿着有点陌生的路,按响了崔家的门铃。 崔乔打开门,一见她就笑,掩了掩脖子上的墨绿围巾:“我正准备出门买点东西。那你和爸妈聊一聊,我很快就回来。” 宁昭同把礼物递给他,笑道:“行,今天这催婚我帮你听了。”说完换鞋进门,跟客厅里站起来相迎的两位打招呼:“崔叔叔,吴阿姨,新年好啊!” 崔乔去了四十来分钟,回来大包小包的,一进门就见宁昭同把自己爸妈逗得眉开眼笑的。崔乔听了一会儿就进厨房收拾菜去了,结果几分钟后宁昭同在外面嚷了一声,说中午不在家里吃。 崔乔愣了一下,探出头来:“我还说做你喜欢的菜。” “我口味都变八十回了,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菜,”宁昭同当着人家爸妈的面说话也不怎么客气,“答应孩子带她去我小时候住的那块儿转转,晚上不是约了同学会吗?到时候你看我喜欢什么,殷勤点儿给我夹两筷子,就算你尽心了。” 吴琴半点没有觉得冒犯,吃吃地笑着:“哈哈,同同啊,怎么没把孩子带过来?” “瓅瓅太闹腾了,我怕她吵着你们二老,”宁昭同解释,“等下次回来,孩子大一点儿,懂事了,我再带来给叔叔阿姨见见。” 崔青松笑道:“估计你也快找不到地方了。” 宁昭同有点不好意思:“这还真是……” 话说到这里,吴琴把儿子叫过来:“你也别做饭了。同同太久没回来了,你带着同同去看看,也帮我们看看同同的女儿什么样。” 崔乔心里叫苦,爹妈竟然比自己还敢动心思,有点为难地看向宁昭同:“我去合适吗?” 宁昭同不怀好意地弯了弯嘴唇:“瓅瓅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母女俩都不介意,那介意的就是爸爸们了。 崔乔知道自己不该跟她接触太多,却被那一眼看得生出了一点少有的叛逆心,当即解了围裙:“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舍命陪君子。 宁昭同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厉害,摆了下手,倒也没有拒绝。 十点钟,两人从崔家出来,崔乔开车带着宁昭同到酒店门口,接了宁瓅就走。韩璟和喻蓝江在楼上看着,对视一眼,都有些捉摸不透。最后还是喻蓝江扒拉了一下自己长了不少的头发,先开了口:“这小白脸儿……” 韩璟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夫人很坦然,应该没有多的心思。” “但你听宁昭同说那话,招猫逗狗的。” “她不就那德性吗,喜欢占嘴上便宜,”韩璟有点想笑,“而且我看这个姓崔的挺懂事的。就算阿绮有什么想法,他也不敢乱来。” “锤子,”喻蓝江不客气了,嗤笑一声,“宁昭同要真起了心思,他乐不乐意有用吗?” “也不用把阿绮说成这样吧,强抢民女?”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宁昭同只要肯勾引,这小白脸儿肯定扛不住。” “阿绮不会的,”这点自信韩璟还是有的,看他一眼,“你要提着心,现在下楼还追得上。” “对宁昭同找男人这事儿我从来就没提过心,”喻蓝江摆手,不过还真转身要走,“我说话有锤子用,老子早就认命了。” 崔乔这人对付孩子很有一手,一路上把宁瓅哄得开开心心的,一声声“崔叔叔”越发甜美。 宁昭同蹭着宁瓅吃遍了沿途的小吃,半道含糊地跟女儿通气,嘴里还咬着半根土豆条:“别跟老陈说咱俩吃那么多垃圾食品。” “瓅瓅知道的!”宁瓅跟崔乔分享了一根糖葫芦,嘴里咬着山楂,也是含含糊糊的,“还不能告诉小泽,否则又得做全身体检了。” 小泽,薛预泽?那老陈是—— 崔乔不动声色:“这些东西是要少吃。” “崔叔叔,这是瓅瓅第一次吃路边小吃,”宁瓅睁着大眼睛瞅崔乔,“谢谢崔叔叔带我和mama过来,不然瓅瓅就缺少了很重要的人生经历了!” 很重要的人生经历? 崔乔有点想笑,看着小姑娘那张脸又有点心里发软,最后没忍住,捏了一下她鼓鼓的腮帮子:“叔叔也要谢谢瓅瓅,叔叔好久没有和那么可爱的小姑娘相处了。” 宁瓅一听,立马有点嫌弃:“崔叔叔你不要这么说话,听起来像拐卖儿童的一样。” 崔乔一噎。 宁昭同笑出声,轻轻踹了闺女一脚:“拉人下水背黑锅不够,还要寒碜一句,过不过分?” 宁瓅嘿嘿一笑,装傻:“mama在说什么?” “背黑锅?”崔乔疑惑地看着母女俩,片刻后恍然大悟,然后笑眯眯的,“只要瓅瓅开心,叔叔背锅就背锅吧。” “……可恶,瓅瓅负罪感好重,”宁瓅放下糖葫芦,抬头看mama,“这就是君子吗?” 宁昭同也笑眯眯的,捏了捏闺女的脸:“是的,崔叔叔是君子。对于君子,我们要欺之以方。所以我们要坦然地把黑锅给他背,他觉得背了黑锅能帮我们,会背得很开心的。” “……” 崔乔一时语塞。 你别唬我,孩子真能这么教吗? 崔乔陪着母女俩溜达到五点钟,将宁瓅送回酒店,再载着宁昭同去参加同学会。虽然宁昭同什么都没说,但崔乔还是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没有叫太多人,你不一定熟,但都是能拎得清的。” 宁昭同撑着脸往外看:“你办事,我放心。” 崔乔闻言一笑,按开了音乐:“那些先生……” “用得着问?” 他这样从小缜密的性子,以前不说,现在见过人,肯定一个一个都把情况摸清楚了。 “还是要问下,”他眼底神色闪烁了一下,“他没意见吗?” 宁昭同都没问他说的是谁:“他成天不落屋的,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敢有什么意见?” 敢—— 崔乔叹气:“我都快听生气了,他竟然没意见。” 她有点想笑:“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外头的流言版本应该还在“沈求之不得”这个阶段。 “成阿姨一直有些怨你。” 崔乔没有明说,但宁昭同听明白了:“应该的。” 应该怨她。 崔乔听出一点说不清楚的意味,想了想,没有再搭话。 下午的会开得久了些,七点半沈平莛才吃完饭。散了十来分钟的步,他捧起一盏热茶,准备给她打个电话。 他知道宁和孝没了,但乔琢明向他汇报过情况,就没急着问。昨天人已经下葬,今天应该没那么忙,这时候探问一句,她应该有空。 结果一接起来,她竟然在打麻将,而背景里甚至还有人唱K的声音。 “……父亲死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沈平莛没忍住,难得说了句刻薄的,“吃过饭了吗?哪些人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