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有花堪折【入梦，定情，剧情章】

    再睁眼，便是满目皑皑白雪。这景色过于熟悉，便是谢云流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里是哪里。

    “……师兄。”

    一声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云流转身，见到手握拂尘看着自己的李忘生。

    依旧是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却更显年幼，眉心太极殷红似血，一双眼睛却清澈出尘，沉稳无波，正是谢云流记忆中最熟悉的李忘生的模样。

    “师兄收洛风为弟子，日夜教导，比起从前来倒是沉稳许多。”李忘生站到谢云流身侧，谢云流这才知道梦中的自己此时正在阅读纯阳宫山脚处新落成的碑铭，“我心中欢喜，师兄天赋远胜于我，此番既然有心教人，不若顺势清修几年，趁着师父出关，多多修炼一二？总是入世，我总是担心沉淀不够。”

    “率性而为，随心而行，修为自然就上去了。”谢云流嘴里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草，仔细嚼嚼还能尝到草根的微甜，他笑着摇摇头，看着李忘生整齐的发冠，总是手痒想去作乱一番。

    “……师兄天资，我远远不及。”李忘生听到这话，叹服道，“只得清修去补齐，有时也会觉得或许此生都比不上师兄了。”

    “只是师兄肆意率性，我心知劝不动师兄，却还是想试上一试——正巧师兄刚回来不久，正该是闭关体悟历练感悟之时，师兄不若在山中长留一段时间？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倘若师兄忙碌，将风儿交予我教导便是，师弟天资不够，教教他入门还是可以的。”

    谢云流仔细回想，约莫知道了这是哪一段记忆：

    当年他刚收洛风为徒时，李忘生曾借机劝过他在山上清修一段时日。只是他年少最不喜束缚，总觉华山清净无趣，不爱呆在山上，自然是拒绝了的。

    再后来……

    就在这次下山后不久，他碰见了年纪轻轻却心怀抱负的李重茂，认为此人是一个有恩必报的爽快人，可以结交，便与之把臂同游，直至返回纯阳。

    谢云流微微眯了下眼睛：“既然是忘生所说，那我试试便是。只不过剑道还须磨练，师父总不能日日寻你我喂招……忘生，我在山上清修，不如你便每日来寻我插旗，比试一二？”

    李忘生显然没料到自己真能劝动对方，难得流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既然如此，我便吩咐道童们洒扫一番——好歹把师兄那落灰的早课桌子收拾出来，师兄这些时日且安心悟道，一切由我处理。”

    “还得上早课？！”谢云流轻嘶一声，随即道，“也罢，几日早课而已，有劳师弟了。”

    李忘生道，“不过小事，师兄能留下来安心悟道，忘生心中欢喜得紧，怎么会觉得麻烦？”

    年纪不大的李忘生不似长大后那般沉稳淡然，此刻情不自禁地流漏出一丝喜悦来，又很快意识到这于礼不合，强行镇定下来。

    “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甚？”谢云流最终还是没忍住，笑着揉了一把李忘生的发髻，将对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型揉乱，方才大笑着上山去，“忘生的头发果真柔软顺滑，让人欢喜得紧！”

    “师兄！”李忘生急道，复又整理了一下发冠和衣裳，脚尖一点，便向山上行去。

    吕祖此刻正坐在房中悟道，听到外面传来的谢云流想方设法招惹李忘生的声音，神色柔和地看向窗外，便见自己的大弟子冲进了屋子，随后便是敲门喊了师父后才踏入房中的小弟子。

    “今天来得倒是早。”吕洞宾笑道，“怎么，留下你师兄了？”

    “回师父的话，”李忘生行了一礼，“师兄的早课桌子忘生已经在命人收拾了。”

    吕祖便笑言，“云流，这次倒是积极，我还以为忘生会再劝你一段时间呢！”

    “忘生说的对。”谢云流笑着做了个揖，侧头看了一眼李忘生，“风儿既已经入了我的门下，我也应该对其负责，更何况忘生剑道修为还差了些，正巧我留在山上，也好与他喂喂剑招。”

    吕祖见两个弟子友爱互助，自然是欣喜不已，随手指点了两人的功课后还多留下给两个人讲了一些杂闻。

    也正所谓山中不知年，一转眼几年过去，洛风的课业也已经堪堪入了门。

    “忘生，”眉眼间已经初具未来剑魔的锋芒的谢云流从树上翻下来，拦住了匆匆往后山走去的李忘生，“正巧你在，我见你剑道近些时日又有突破，今日可要与我喂招？”

    “师兄，你今日又逃了早课？”李忘生看了看那棵树，皱眉道，“修道之人内心沉静，不以外物为动，你……”

    眼见着一连串的劝说就要说出口，谢云流情急之下干脆直接凑过去用唇堵上了对方的嘴，紧紧地贴着，直将李忘生惊到双眼大睁。

    “师兄？！”再松口时，李忘生的语调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随后便红了脸，又将声音拉回了原本的沉稳，“你这般，这般……这是作甚！”

    “你不喜欢吗？”谢云流挑了下眉，“不喜欢脸红什么？”

    “可，可……”李忘生简直手足无措，“不对，这哪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师兄，你我是同门师兄弟，这岂不是，这于礼不合吧！”

    “却是没见你推开。”谢云流又凑过去些，“忘生，你仔细想想，可是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李忘生站在原地简直不知作何反应，大脑一片空白，连本来劝说谢云流不要逃早课的话都忘了。

    谢云流见状，只暗叹一句时间还早，便再容他自己思考片刻，便留下李忘生一人悄悄离开了。

    前些时日有武林人士上山来请，言道是藏剑山庄欲举办第一届名剑大会，请纯阳赏脸参加，却恰逢吕祖闭关突破。眼下纯阳宫建立不足十年，吕祖门下能够代表宗门前去的仅谢李二人，李忘生本想和谢云流替师父前往，却见谢云流摆手道学艺不精，婉言拒绝了去。

    只是那前来邀请之人仍不死心，临走之前将名剑帖留了下来，直道若二人改变心意，随时可以动身前往，藏剑山庄定会用心招待。

    李忘生今日本是接到帖子后到后山去寻谢云流的，却没想到先是在路上碰到了明显逃了早课还不思悔改的谢云流，又被谢云流拿这么大个秘密轰炸了一遍，此刻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谢云流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等李忘生再找到谢云流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师兄？”

    “忘生，”谢云流正在院中练剑，闻言收势看向李忘生，一双点星般的眸子在夜色中带着些难言的诱惑，“有事？”

    “纯阳宫近些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此番名剑大会也是一个机遇，若是不去的话怕是会有流言传出，对我纯阳不利。”

    “左不过是些宵小，只敢背后说说。”谢云流轻嗤一声，“我怕他不成？”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师兄，你怎么就不明白。”李忘生有些着急，“我不常下山，倒不怕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我只怕是他们说你目中无人，日后行走江湖怕是会有些麻烦。”

    谢云流便收了笑，静静地看着李忘生，良久轻声道，“最差也就是天下皆敌罢了。”

    没等李忘生回话，他又笑道，“不过忘生也是该入世瞧瞧，此番也是个机会，你若是要人去，便我两人一同前去，也好互相照应。”

    李忘生无奈，便答应下来，没过两天就拎着包袱去找谢云流准备下山。

    “这么快？”谢云流惊讶，“宫内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李忘生道，“我们出行的马车之类的也都安排好了，就在山脚等着，师兄若是收拾好了，便出发吧。”

    纯阳去藏剑的路途相对而言也不算太远，谢云流便干脆拉着李忘生游山玩水一路玩了过去。

    虽然多数情况都是谢云流在玩，李忘生看着，不过山下的繁华与往来于李忘生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新鲜事。

    饶是他修心多年，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不由得感慨一句也难怪世人贪恋红尘，入世修行也能见到些世面。

    “师弟见了这许多世面，可曾摸清自己的内心？”谢云流在掌柜的那里要了间房回来时，正听见这句话，便笑着问了一句，“对师兄……可有爱慕之情？”

    “这，”李忘生想到前几日和师兄同住时的一些场面，慢慢涨红了脸，“我，我自是仰慕师兄的。”

    谢云流关上房门，那双人间比单人间稍大一些，只是要住两个大男人也未免有些拥挤。李忘生一贯苦修，这点不适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但谢云流花钱一向大手大脚，出行在外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如此这般“节俭”，心里有几分打算除了他本人，怕是很难有人说清。

    “师弟自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谢云流也不叫李忘生的名字了，只是亲昵地唤他师弟，却更让对方脸红，一时间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显然是恨不得地上立刻出现条缝将他塞进去。

    “我，我……”李忘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其实也并不会说谎，“我确实对师兄，有，有些感觉。”

    他磕磕巴巴地说，“只是这怕是，有违人伦，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能……”

    “又非师徒，哪里违背了？”谢云流听了前半截，早便喜不自胜，一把便抱住了李忘生，“师弟喜欢，那这就是我们的事情，旁的人谁也管不到。”

    “可传出去名声到底不太好听。”李忘生道，“师兄你……”

    世人皆知吕洞宾的两个小弟子关系亲密，李忘生入门得晚，彼时恰逢纯阳宫刚刚建立，正是忙碌的时候。吕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李忘生的启蒙可以说是全部都由谢云流来引导的。倘若日后两个人的关系传了出去，怕是会对两个人有不小的诟病，尤其是年纪较大的谢云流，难免会有人说他趁着李忘生年纪小故意引诱对方步入歧途。

    “感情一事不可强求，你情我愿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你我问心无愧即可。”谢云流抱着李忘生，只觉得少年人柔韧的躯体温暖又让人安心，便将下巴搭在他的颈侧笑着劝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呢？”

    李忘生的眼神犹豫，姿态却明显软化了下来，显然已经开始动摇。谢云流见状还要继续说什么，抬头却见李忘生正欲说话，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