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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霜降。日头渐短了,人也渐渐乏懒了起来。抱琴领着小丫头在屋里头忙忙碌碌,把秋冬的棉衣大氅都搬出来,立着衣架子在院里头晒。元春歪在榻上,小口小口地啜着杏仁露,瞧着她们奔忙,忽而看了眼更漏,探身道:“抱琴,你去瞧瞧,大哥哥的药煎好了没。”抱琴应了一声儿,放下手里的衣物,上院里头支的小炉子边儿上蹲着,掀开盖儿瞅了一眼,说好了:“姑娘这就给送去?”元春下榻趿了鞋子,“嗯”了一声,“给滤干净点儿,趁热装上,跟我一块送去。”抱琴点了点头,手里不停,一碗药装得满,小心翼翼放进食盒里端着,跟元春从花廊出去,经过上房,进了贾珠的屋子。贾珠的屋子里已上了地龙,暖烘烘的让人好不舒坦。元春掀帘子进去,见他正歪在炕上读书,便笑道:“大哥哥好精神,张太医嘱咐了要你好好儿静养,怎么不听?”贾珠见元春进来便笑,撂下书道:“成日家躺着,我快成个废物了。再不让我看看书,我憋也要憋出病了。”元春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只见他眉宇间清明,气色透着爽利,这才放心下来。得亏那日贾琏机灵,知道贾琏的伤势极重,决不能移动,救治是争分夺秒的事儿。但若是骑马回城,再等贾政寻关系找太医,再等着太医出城,里外里只怕半天的时间就这样浪费了。所幸他素日里结交京城的权贵子弟颇多,其中便有个姓张的朋友,家里是祖传的医药世家,其父正是宫中的太医,且张家在西山脚下有座别苑。贾琏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碰一碰运气。于是只命小厮回城寻家政,自己骑马拜访了这位张太医。万幸的是,张太医休沐,正在别苑中搂着小妾听曲儿,本不欲管闲事,但一听是贾府的大公子受伤,思及贾府与宫中的关系,也给了几分薄面出诊,这才赢得了时间。待得贾政请了熟识的太医赶到凌御场,这位张太医早已控制了伤情。只是贾珠的性命虽保,可伤筋动骨却也严重,若不好生养着,怕落了残疾也未可知。元春听见吓坏了,日日守着贾珠,不许他乱动一点,只等到三月后才可下床。每日的汤药,都是元春自己院里熬好了送来,亲眼瞧着他喝下来才成。贾珠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药,苦得直龇牙。元春见素来沉稳持重的大哥这幅样子,实在忍俊不禁,笑道:“大哥哥从马上摔下来也没见皱眉头,喝一碗药倒这样费劲。”贾珠笑道:“我素来怕苦,叫我吃药,还不如让我忍痛。”元春闻言眼神儿一黯,羞愧道:“都是我……我……”话未说完,贾珠便打断道:“好meimei,你我兄妹,实在无需如此。你若当真知错,从此做事要三思才是正理儿。咱们家的门楣虽不高,但也是几代书香……”贾珠说起道理来真是一车四书五经的典故,元春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好在这会儿来了贾母房中的小丫头救了她:“舅老爷一家子来了,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呢。舅太太还带着个千灵百巧的姐儿,逗得人乐个不停!”元春一听,便知不是京中任京营节度使的二舅舅王子腾,而是大舅舅王子胜一家子。这位大舅舅袭了爵位,在金陵任个闲职,多年来守着祖宗的家业,如今携妻带女上京来走亲戚,王夫人自然欢喜。元春从未见过这个舅舅,只听人说是个极和善睿智的长辈,自外祖父早亡后便早早袭了爵位,为二舅舅日后的官路打通了关节。她忙下炕来,对贾珠道:“大哥哥歇着罢,我先去了,只怕明儿舅舅要见你呢。”说罢抿嘴儿一笑,方跑出院子去。还未进贾母的院子,便听见里头一片说笑声热闹,期间夹杂着几声清脆悦耳的女孩子笑声,她心知肚明,想来便是王家表妹了。小丫头通报了一声,打起帘子让元春进去。她进了门儿,先目不斜视往上首去,搭手福了福,说请老太太、太太好。贾母心情极好,拉过她的手,笑道:“本来早想让你来,听人说你在你大哥哥那儿,便也缓了缓。今儿你舅母和meimei来了,快去见见。”王夫人娘家人来了,早喜得满面春风,拉着元春介绍:“这是你大舅母。”元春见了礼,大舅母梁氏忙笑眯眯地扶她,上下一打量,笑道:“元姐儿好俊的模样,瞧这通身的气派,眉宇间真像极了老太太。怪道我们老爷常说,老爵爷从前最得意的就是给两位姑太太都说了门好亲!瞧瞧,这京城地界儿里养出来的闺女,就是透着伶俐大气。”说着拉过身边儿的女孩子,嗔道,“哪像你这meimei,活脱脱是个猴儿,真真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还不见过元姊姊。”那女孩子咯咯一乐,大胆露骨地打量着元春,嘴里抿着笑道:“大jiejie好漂亮。从前娘总说我生的俊,今儿见了jiejie,才知道没见过世面的是我娘呢!”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都撑不住笑跌了嘴,梁舅母也气得直笑,点着女儿道:“我是养了你这个冤家,真是没法子!”元春也笑,细看那女孩子,“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纤纤袅娜,体态风流自诩,未语笑先闻,欲言懒藏拙。她年纪虽轻,却眼角眉梢透着机灵俏皮,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心下先是一赞,还礼道:“敢问meimei芳名?”女孩道:“熙凤,jiejie和娘一样叫我凤姐儿就是。”又问小字。王熙凤笑道:“说出来jiejie别笑我,我连个大字不识,哪还有什么小字?比不得jiejie满腹经纶,我们小门小户的,又在穷乡僻壤,哪请得起女先生呢!”众人听她一字一句自嘲,也都笑了。谁不知金陵是最富饶繁华之地,王家在金陵又是头一份儿的大户人家,谁敢轻视了去?想来是王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夫人本也不是学富五车的女状元。贾母听了却道:“这也罢了,女孩子当还是以女红、持家为重,读不读书么,本也是陶冶情cao的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梁舅母本心里头惴惴,以为贾府是书香世家,见凤姐儿不识字,别先生出轻视来,那这一趟上京来的目的也就告吹了。但见贾母不以为意,王夫人又口口声声护着娘家外甥女,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本来么,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终究是要掌一方院落为人主母的……”王夫人本来听见贾母维护凤姐儿,心中得意,但梁舅母这样大喇喇当着元春和凤姐两个未嫁闺女的面儿谈起儿女婚事来,只怕贾母听了要吃心,忙打断道:“大嫂子不知道,我们这位老祖宗最是开明和善的,我家这元姐儿,你别瞧着她现下老实巴交的,待过段日子你便知道了,也是被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