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痴梦缠身(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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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许府盛婚。 白马牵头,彩绡朱辇,绛服青衣,双双执手。鲜花如雨,红绸如瀑,比亲王成婚的阵仗还要浩大庄重而浪漫。 俊男俊女两相恩爱,十里红妆踏路长巡,江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街头巷尾观者如云。 门楣挂红,喜绸满院,赤缎铺路,鹊桥横跨,堂前摆满了红艳欲滴的月季花,喜庆之色浓郁深重。 此等铺天盖地绚烂艳丽的浓墨重彩是许华羡的手笔。成婚这般人生大事,自然要沉浸其中,深刻难忘。 钿璎纍纍,却扇遮面,牵巾讲拜,撒帐合卺。画屏烛照,香云细飘,珠帘锦帐衬人娇。 玳席华筵,宾客环集,花覆玉郎,绛袍如火。金樽清酒推杯换盏,眉开眼笑侃侃而谈。 酬酢终了,许华羡洗去一身酒气来到新房。 看见姜礼绮坐在床上,已经褪去霞披凤冠,只着寝衣,素颜朝天,衾被覆身,俨然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地上还是为自己铺好的位子,他才恍然,原来今日张灯结彩、笙歌鼓乐、幞头簪花、玉筵琼觞,欣喜愉悦的表象都虚假得彻底。 “委屈郎君今夜在地铺歇息,明日我便搬去jiejie先前住的厢房。”姜礼绮声音柔静清淡。 许华羡忽觉心里发堵,一言不发地在地铺上躺下身。半晌,他幽幽道: “礼绮,你觉不觉得自己像是唱戏的优伶,粉墨画皮罗袍缎履,扬眉转袖行腔起声只为满堂高喝、众人哗宠,热闹散去独剩一人孤零。” 他唱得投入尽兴、如醉如狂,差点就以为自己当真是戏中人了。戏终人散他才清醒,他娶的是一个他不爱、也不爱他的人。 姜礼绮默然。今日大婚,她没有动半点真情。因为她从不奢望幻想,与她成婚和共度余生的会是她心悦之人。而许华羡不一样,他尚还有得选择,他尚还能心存幻想。她知道,同他成亲之人本不该是自己。 “郎君……我明白郎君的怅郁。”被高夫人威逼,被自己利诱,其实同自己成亲始终是违背他的心意。 “我虽不能将郎君当作真正的夫君,但我们可以成为亲情相系的一家人。郎君可以当你多了个亲生meimei,会为你着想,为许家着想。” “像今日这般,郎君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同我分享。虽然我不一定能开解,但我愿意倾听。” “嗯。你今日也累了,歇息吧。我去吹灯。” 许华羡吹完烛火钻进被里。他不由得幻想,如若他迎娶的是柳韵织…… 他便会在宴席过后直冲冲地闯进婚房,直奔里间,见她身着青红婚服,头上凤花钗冠摘去,发髻松解,静静躺在床褥上。 他走近前瞧她,看样子是睡着。阖着眼帘,睫羽纤长,像是柔软的小白兔,香腮粉面惹人怜爱,艳丽朱唇勾人情思。叫他如何能不生念?他俯身轻吻她的红唇。 柳韵织睁了眼,朝他清甜一笑:“阿羡……”伸手去勾他的脖子,声音还是懒洋洋的,“我方才等得困乏,不小心睡着了。” “好啊,”许华羡覆在她身上,柔声道,“方才睡过了,现在便不许睡了。”他嘴角不觉勾起。 “阿羡……”柳韵织娇嗔唤他。她从床上坐起,穿的衣服繁琐得很,怕是脱都要脱好些时候,“先亲一个。” 许华羡宠溺地啄了一口她的唇。 “再亲一个。” 他便又啄上一口,却再也不想分开,于是捧着她的脸,贴着她软香的唇瓣大呼大吸着。 半晌才松开她,问:“我身上酒气会不会太重?”他只顾着同她亲热,这会儿才想起这事。 “不会。”房里点了香炉,柳韵织闻到的都是燃香的味道。 许华羡一件一件剥下她的衣服,柳韵织也替他解衣。数息后,他缠搂她的胴体,细嗅她的芳香:“今夜过后,阿织便永远都是我的人。” 他的肌肤与自己相碰,气息扑在胸前,胀硬的性器顶着腿心,柳韵织不禁胸房起伏,腰肢轻颤,在硬物上软磨慢蹭:“嗯……今夜过后我永远都是阿羡的人。” “我说什么,阿织都要听什么。”许华羡扶住她的腰让她动得更猛,厮磨更深。 “唔唔我、都听阿羡的。”柳韵织折服于腿心的快慰,轻易便对他言听计从。 “阿织只能爱我一人。” “我只嗯唔爱、阿羡一人。” “阿织只能同我行欢。” “唔哈、哈、哈我只、只同阿羡唔唔行欢。”话语间娇yin的喟叹不绝于耳。 许华羡将她放倒在床,孽根挺入她紧窄濡滑的花xue,推挤汹涌而来的rou褶,冲撞花径深处的软rou。 “喜欢阿羡……”每深入一回,柳韵织便会在一阵酥痒酸快中唤出一句。他反反复复进出愈发急切,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零散残缺…… 许华羡此刻很想柳韵织躺在自己身旁,很想搂着她柔细的腰身,很想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很想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很想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漫不经心地玩弄他的乳尖和性器。 但他的身旁空无一人,他多么想要搂她却只能搂住被子里无形的空气。 年余不见,他以为自己将她遗忘了。如今才发觉,思念是深入骨髓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新婚之夜,他正在床榻上一边同柳韵织唇舌缠绵一边褪去她的衣裳,倏然有一只暗箭从窗外飞进,箭头没入她身旁的床柱里。他为了护她,起身打探房外的情况。 刚走出没几步,一个刺客跃窗而入,同他打斗起来。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对他进攻频频、见招拆招,让他脱不开身。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黑巾刺客,他溜到床前,从颈后拍晕柳韵织,抱起她往外走。许华羡无暇分身,使出暗器被黑巾灵巧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后来他才知道,刺客潜入是柳韵织雇人演的一出戏。她不想嫁他,是他机关算尽苦苦相逼,她不得不从。他万劫不复也要爱的人,却想方设法拼命从他的牢笼中逃走。 这不是他第一回做这样的梦。自从与柳韵织分开,他便时不时会梦见她。 梦见和她在浅草茸茸、稠花乱蕊的野外黄昏,蝶舞蜂飞,旖旎媾合。 黑幕遮天月色昏沉时,在登高望远的城阙上,衫裙飘散,春光漏泄。 山连碧空、清河长流,在绿潭岩石、瀑水氛氲处,两株雪白,缠根并蒂。 马车轻驾缓行,驶过耳目喧嚣,摇前晃后,癫来簸去,隔着薄帘将男欢女爱宣之于世。 而梦的结尾,都是她头也不回的绝然离去。 他曾梦到自己身在皇位,执掌天下之权,翻手可覆江山,覆手可灭诸侯。 她是他伸手就能据为己有的女人。 然而,她不在乎他一腔情深,不屑他封她为后、不纳妃嫔、独宠一人的承诺,不顾他雷霆大怒、赶尽杀绝的后果,最后握起将军的手,逃也似的在他眼前奔跑出皇宫大殿的门。 他的梦里总有一个将她带走的人。 与她重逢之前的六年里,他也不停地在梦里见到她。 和她相互靠近,相互心悦,在寻常风花里亲密地挽手依靠、耳鬓厮磨,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 他每每以为这是有情人的心领神会心照不宣时,却发现她的多情和他的纯情并不对等。 她最后都会挽起另一个男人的手,两人在新的谈笑中离他远去。 而他也在夜梦里周而复始的得到和失去中,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日有所思是多么沉淀在心。 他如今只是又一次确认了此事。 尽管梦醒之后,那般苦郁的感觉便会和雨过天晴的乌云一样消散,但雨日会再至,乌云也会再至。究竟拂拭不去的是苦郁还是爱恋?历经岁月轮回梦境重演后,他以为两者皆有。 他曾责怪过是她在自己的梦里阴魂不散,但想起她时,见到她时,他又是那么地喜欢。他忘不掉她。是他魂牵梦绕,而非她阴魂不散。 新的一日。 姜礼绮一睁眼便开始恼悔。 她这一生不追求男女之爱,但求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明明计划好了的,成婚的目的之一就是在许华羡身上借精生子。许二公子貌美康健,文武兼备,很适合做她孩子的父亲。可她昨日在婚房里坐着,想着,还是下不了手,难过她心里这关。 她对许华羡一点意欲都无,怎么能忍受他对自己做那苟合之事呢?光是想想他靠近的样子,她都有点避之不及。所以挣扎来挣扎去,她还是给他扔了一床被褥在地上。 而且后来听他那怅郁的言语,想来是没什么心思同她行房的,所以就此作罢了。但错失了昨日这样理所应当的机会,她便需要另寻时机。 去向许高夫妇敬罢茶后,佩菊私下纳闷地问:“少夫人,你不是一心想要和小少爷生孩子的吗?怎么昨日都没有圆房?”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也不能全赖她临阵退缩吧?唉,其实都赖她对自己不够狠心。姜礼绮觉得她得想个法子促成此事,最重要的还是先过了自己这关。 她叫来弱竹:“帮我弄些媚药来。不要走漏风声,越快越好。” “不知少夫人想要何等功效的?”弱竹问。 “嗯……药效强的和弱的都弄一些。”这样方便她见机行事。“可有致幻药?能让人产生错觉,将人误认的那种?” “有的。属下这就去。” 看着弱竹离去,姜礼绮长吁一口气。 用这种低劣手段诱人行欢、怀胎生子兹事体大,不能耽搁延误太久,恐有变数。但同时,她也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若是被许华羡识破她的叵测居心,认为自己就是图他的精才诱骗他成亲,再把事情捅到高夫人那去,那岂不是功亏一篑?最好的嘛,就是有高夫人向许华羡施压,她再顺水推舟,那时使出什么手段都无关紧要了。 不出一月,江州布行便传遍了许姜夫妇的佳话。核心无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恩爱甜蜜相敬如宾,一时间许家两对少爷和少夫人不知道更羡慕谁。 当然,这些都是许华羡和姜礼绮在人前制造的假象。婚既成,做做样子,积累好印象好口碑,在许府爹娘面前于许有益,在府外众口铄金面前于姜有益。若是什么都不做,那这亲岂不是白成了? 许华羡虽也竭力配合,但和姜礼绮不同的是,他总觉得太虚假了些,一天两天还新鲜,演来演去人后有些疲累。而姜礼绮就是戏精,她假人皮戴惯了便不觉得什么。 许华羡便去问高瑾尧:“我和礼绮何时才能搬去新府?”不成天在高瑾尧眼皮子底下被盯着,起码能松快些。 两个小辈的小宅子成亲之前就置办下了。但是高瑾尧想让他们先在府里住着,所以婚事也是在府里办的。 “急什么?你和礼绮这才新婚没几日,感情不甚稳固,叫为娘如何放心你们搬出去住?” 高瑾尧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夫妻恩爱都不过是流于表浅的体面,实际上还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和那时她同许渌卿一样,虽说平日举案齐眉,但动情和同房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啧,说得他搬出去就会去偷腥似的。他娘真是对他没有半点信任。 高瑾尧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等你们何时有了孙儿,便随你们搬出去。在那之前,门都没有。” “娘,这种事你也不能逼我cao之过急吧。”许华羡汗颜。 “人家姜丫头成亲之前就对你有意,是你一意孤行,拒人千里,你说说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你怎么不能抓点紧?从去岁到眼下,这已然耽误年余的时间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高瑾尧义正辞严,字字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清脆震亮。 当初对许廷恩,她就是没着急上心,害他都而立之年了,孩儿也不过才两三岁。 “行行行,都是我的问题。我这就解决问题去。”许华羡不想听她聒聒噪噪,抬腿便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