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魔头
一曲奏完,围观的人纷纷鼓掌以表赞许。 寒千雪方才一直用心弹奏,此时抬起头来才发现围观的人群里有几个魔族之人,正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曲子奏完便离去的意思。 其中有五个人身着只有魔族中高等氏族才配着装的黑底银边袍,据说这个氏族的魔法力高强,不分上下。 寒千雪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派上什么用场,只能想着有什么迷药可以迷倒他们片刻。 思及此,就连整个身体都紧张的微微颤抖了起来,只能用手抓紧琴弦暗暗掩饰着。 乐馆内鱼龙混杂,谁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一小方天地发生的事。 更何况,洛子萧不在,她左右不过是个最最低贱的凡人,只是终归有几分姿色,落在魔族眼中,格外有趣。 几个魔族眼神几轮交汇过后,一起挥袖扬起了一阵迷香,只翻过几页医书的寒千雪哪里抵挡得住,来不及封闭口鼻,便晕了过去。 几人身着黑衣,在乐馆内扛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很是扎眼,但除了被捂住嘴巴限制行动的乐师玉梅紧紧盯着五人,再没有人去管。 在这片大陆上,神魔聚集,稍有不慎,轻则修为散尽,重则死无全尸。 多数人的麻木,已是常态了。 几个魔族刚走下乐师献舞的高坛,便纷纷察觉不对。 此时除了他们彼此的脚步声呼吸声,竟听不到乐馆内他人的动静,并非是被转移,而是有人在他们周围,设了一个隔绝的屏障。 五个魔族的修为加起来绝对不算低,合力的话就算废掉这里五成人数的修为也不在话下。 可是,能够悄无声息的设置出这个隔绝他们五人与馆内剩下所有人的感知链接,他们不约而同的只想到了那一位。 洛子萧。 “你们够大胆,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抢走我的人,是忘了当年血月峰上的事了?” 五个人脸色发青的看着洛子萧一步一步缓缓的从二楼阶梯上踏下来,心脏都已经跟不上呼吸的频率,仿佛看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期。 而就在这五人心惊胆战的猜测时,对面的人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定在那里,没有再继续向他们走来。 负责扛着寒千雪的魔在几人中年纪最小,即使是听说过洛子萧的事,也不以为然,因此他悄悄呼出了一口气,大着胆子抬眼看向洛子萧。 猝不及防地,他撞入了一双血色诡异的眼睛里,直勾勾的看向这边,仿佛他们五个人已成了他的盘中餐,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撕碎他们的脖子。 不,应该说,这一次,他们五个人死定了。 小魔头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想通知其余几人,但为时已晚。 下一刻,他感到扛着人的那侧肩膀一轻,只见洛子萧运用内力将寒千雪引了回去,温柔的抱在了怀里,像是捧着世间最为珍贵的珠宝。 而这时他才感到一丝异样,低头去看向自己的左边,此时整个左侧臂膀已经被洛子萧的掌风硬生生劈断。 小魔头茫然的左右晃荡脑袋,终于看到角落里自己那支静静地躺在地上血rou模糊的断臂,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便感到一阵直穿心脏的剧痛传递到脑海,最终只能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惨叫着滚在了地上。 随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洛子萧设置的屏障也应声破裂,而乐馆内的众人见此并没有四下逃窜,他们都很清楚,要是洛子萧在此大开杀戒,在场的一个人也逃不过。 洛子萧血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魔头,大概是觉得满地的血迹脏了眼睛,便默默抬起手来,五指微拢,血色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 这时,离得近些的乐师注意到,滚在地上的那个魔头不知何时停止了惨叫抽动,由他的心脏位置竟延伸出无数条血痕来,扭扭曲曲的爬向四肢,不到半刻便布满全身,密密麻麻的很是恶心。 下一秒,这头魔物便身体崩裂开来,那些血痕像是无数个利刃,切碎了他的皮rou、骨头、内脏,就像是被打碎的一面镜子,最终化成了一片血雾,不复存在。 季延拼命的扇着扇子,却怎么都去不掉周围的血气,正打算去“死谏”一番。 闹成这样,天上已经瞒不住了,只能祈祷洛子萧别把他这间乐馆拆了就行,却发现洛子萧早已不见踪影,大概是要收拾的人都收拾完了。 然而等季延下楼盘查才发觉,不见的,除了他自己和怀中的姑娘,还有剩余四个魔,和最小的乐师玉梅。 “洛子萧!” 寒千雪惊醒着坐起来,眼睛无神慌乱的望向四周,屋子里没有人,只有案子上一柄烛台在发着屋子里唯一的亮光。她缓缓的下了床,坐在那张书案边,盯着烛火瞧了许久,直到脸颊感到微微灼烧,才堪堪缓过神来。 她受到了惊吓,却依旧能在洛子萧的屋子里感到安心,即使知道洛子萧是那样可怕的人。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居然让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真是越发讨厌了。” 寒千雪小声发完牢sao,便打算去后山寻人,闲来无事时,洛子萧总会在那里练剑的。 洛府地处雪山深处,灵气充沛,因此寒千雪自从修习法术后常常感到心神安宁,术法运用很是自如。 但今夜不同,整个洛府的灵气,像是被吞噬了一样,只剩一点点在四周飘散,少得可怜。 寒千雪一点点踏入后山,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今夜灵气稀薄的元凶——荷花池,是这个荷花池底下的东西吞噬了洛府的灵气。 这个荷花池里的荷花在此之前都只是一些常年不开的花苞,洛子萧不止一次跟她唠叨着,后山湿气重,怕是不宜这种娇贵花生长。 而此时,荷花池竟开了许多粉嫩的荷花,甚是香气怡人。 可寒千雪只觉异常,她手紧紧攥着方才带出来的烛台,一点点靠近荷花池,想凭借烛火的光亮瞧的仔细些。 可荷花池却突然长出了数只黑雾化形的手,将寒千雪硬生生拉了进去,连声呼喊都没能来得及发出。 她被那团黑雾稳稳的放在地上,它们似乎并没有恶意。 寒千雪颇为奇怪的摇了摇头,继续拿着烛台往前一点点探着,没想到这荷花池内另有洞天,是一个绝佳的密室。 这时脚边却突然触碰到什么,她低头一看,却是个血琳琳的断腿,甚至断掉的地方还残留着几根筋,冒着一股股血腥气。 寒千雪捂住口鼻,只得强撑着一张惨白的脸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各种残肢,血迹,她已经设想到终点会是什么了,但她还是想看看,是谁在做这种可怕的事情。 距离近了,墙壁上倒是有些零零散散的月光石,将洞里照亮了不少。 寒千雪将烛台收起来,继续小心翼翼的走着,这时却察觉出一些异常来,那些月光石,貌似是与她隔了一层东西,在这个过道的外围,还有一个真正贴墙的空间,那些月光石,就在里面。 寒千雪几乎是趴在这面结界上,想看的仔细些,突然一声惨叫从她的背后传过来。 那背后的结界里面,是一个身着青色内袍,玄色纱制外衬的男人,正在用斧头一下一下的砍着被锁链束缚着的另一人。 不,那几乎不算是个人了,脚趾手指耳朵皆被齐刷刷砍去,血淋淋的骨头露在外面,甚至还有几只硕大的蚂蚁去啃食伤口,身体各处还有大小不一的血痕血洞,大概是灵鞭灵锥的印记。 而被斧头砍得血rou模糊的脖子,还连着几根血管,碎裂的骨头,原本这样的残酷折磨,即使是魔族,也该断气了的,只是魂灵被迫留在身体里,只能日复一日的承受着剧痛,看着自己破败血rou模糊的身体,屈辱的苟延残喘着。 除了这个,这面结界里,还有三个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魔,他们有个被断了四肢做成人彘,有个被浓烟热油炙烤着,承受着魂灵灼烧之痛,还有一个,已看不清面容,却并不是内里太暗,而是,他已经被剥了脸上的皮rou,挖去了眼睛,就算亲生爹娘在这都不会再认得了。 寒千雪无论如何都再也看不下去,她拼命的跑回来时的路,想也不想的飞了出去。 可只跑到了那方石桌旁,便被人拉住了手臂“你要跑哪去?” 寒千雪惨白着脸缓缓的转过头去,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洛子萧。 “为什么,就因为他们迷倒了我吗?” “是” 她这时才发现洛子萧那双眼睛里残存的血气,虽然被他压制着,可那更像是怕吓到谁,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化身成一头凶残暴虐的野兽。 寒千雪想到那日在他瞳孔里看到的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 原来荷花池是为了镇压底下被折磨之人产生的怨念,原来洛子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残忍的人,是她被所谓的承诺、温情给骗了,骗得好惨。 寒千雪猛得将被拉住的手臂挣扎开来,却没能挣脱束缚,反倒被洛子萧拉过去搂在了怀里,距离近到彼此的胸膛,鼻翼都贴在了一起,近到她能清晰的感受着洛子萧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抬头看向洛子萧,那双瞳孔里的血色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涌上来,寒千雪心中那点希冀也随之灭了下去。 “你是魔族,之前你说有魔族野兽与你共存在身体里,都是骗我的吧?这一桩桩一件件根本都是出于你的本性” 只有魔族才会这般凶残,只有魔族才会具有那样强烈的掌控欲独占欲。 之前说什么爱,怕也是骗人的,他由始至终都在骗人。 洛子萧平静的脸上在此刻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睁着血色的双眸自如的嗤笑了一下,将虎口贴在寒千雪的脖子上,五指微微聚拢,只要他想,寒千雪下一秒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可他最终只是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寒千雪颈间的皮肤,没再做出威胁她生命的事情来。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魔头,根本没有什么野兽寄存于身体里,赤月之时对你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出自本性, 你本来就是我的,若不是怕吓坏了你,我早在第一次带你回来的那晚上就会要了你。 至于那些人,别说是扛着你企图离去,就算他们只是碰了你的衣角,我也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魔族之间可不管什么同类之谊。” 洛子萧将寒千雪的脑袋推进了些,使得两人额头相贴,距离近到可以忽略不计,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在喃喃耳语。 “寒千雪,我承认我骗了你,一开始就在欺骗你,可从今往后,我所有的事,都可以讲给你听,我所有的权利也可以全部交付于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我保证,我这一颗心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我会好好爱护着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何?” 寒千雪沉默了许久,洛子萧罕见的没有催促,甚至颇为细致的还擦了擦方才落在她肩膀上的雪。 “洛子萧,你要我跟一个如此杀人如麻的人在一起吗?可就算这样,我一点也不爱你,这样你也要绑我在身边吗?” 寒千雪胆子颇大的盯着他的眼睛说完了话,语气是那样的肯定,他甚至找不出她任何说谎的理由。 洛子萧不禁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涌上了心头, 他似乎是又一次没被选择,因为这该死的魔族身份。 寒千雪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血色渐渐散了出去,不禁微微松了口气,正想再次张口请求离去,但却发现,洛子萧的手臂,没有任何要把她放开的迹象。 洛子萧眼神恍惚间飘向了远方,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的笑了一声。 可只要一想到寒千雪当初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眼神,他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 只要把她困在身旁,天长地久,她迟早会爱上自己的。 “寒千雪,你爱不爱我,也没什么所谓,反正过了今夜,你哪里都再也别想去了” 寒千雪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眼前之人眼中那浓厚的欲念,她害怕的抓紧了不知是谁的衣角,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洛子萧,你要做什么?” 洛子萧撇了眼自己被这人紧紧抓着的衣角,脑子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咔的一下便断裂了。 他动作有些急促的搂住了寒千雪的后背和膝弯,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做件我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