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家人
陈云朝的这次苏醒，格外的疲累。 他呆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这次他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王婶，他给王婶说了一个虚假的故事。 那美好的故事里，大哥疼爱自己，父亲宠爱自己，他们都很在乎自己，只是自己做错了事，让他们丢脸，才这么久不与自己联系。 陈云朝说完，期盼的看着王婶:“我这次回去好好认错，他们就会原谅我吧?我真的很想他们。” 王婶神色复杂，真的疼爱女儿的人家，会把人往火堆里推吗？ 只是她没说什么丧气话，打破这个小姑娘的幻想，王婶拍拍陈云朝的肩膀，幽深的叹气，勉强的说:“儿女就是爹妈的心头rou，他们不舍得那么狠心的。” 陈云朝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笑起来。 再一次来到熟悉的娘家，他的内心已经没有太多波澜了。 陈云朝没有像前几次一样激动，对于最亲近的大哥和父亲也没了戾气。 他如一潭死水，平静的接受大哥的辱骂，乖顺的和父亲进屋。 “丫头，你过来是干啥。” 老头又抽起了那杆烟。 “回来拿钱。” 陈云朝回到，他木然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喝到娘家的水。 “我男人他能去城里工作，但是需要一点钱去打点。” “切，就他?”大哥不屑的冷笑。 “他表舅前段时间回村，他一直在城里的钢铁厂上班，但是手被机器伤了，不能继续干活，他的工作名额就空下来了。表舅说可以推荐我男人过去干活。” “那要钱干什么?” “他表舅要点钱养老，不然就把这名额卖出去。” 老头没说话，他默默抽着烟斗，好像在评估这件事的真实性。 大哥反而眼珠一转:“去厂里工作这么好的事你不让哥去?这名额他要卖多少钱?” 陈云朝语气淡淡，面不改色的瞎编:“技术性的岗位都干不了，去了厂里也是烧锅炉去，那锅炉房又暗又小，夏天憋闷，冬天又漏风，凌晨起来就要去烧，厂里水质不好，几天就要去清水垢，每天炉渣一筐一筐的产，烧出来的烟灰还直钻肺，是辛苦活。” 大哥面上犹豫，听完就打起来退堂鼓，反而是老头听完，确认了这件事是真的，毕竟一个农村的女娃，连字都认不太全，让她瞎编一个钢铁厂她也编不出来。 “他表舅要多少钱?” “一千。” 陈云朝回答。 “太贵了，咱家没那么多钱。”老头皱着眉抽烟。 眼见大哥又要开骂，陈云朝赶快回到:“我知道家里困难，这次主要想看看家里能拿多少钱，后面我们再去筹。” 老头翻来覆去说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一句:没钱，一分都没有。 陈运气叹气，脸上晦暗下来:“我也不想回来的，但是发生了那种事...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人家都是清清白白的嫁过去，就我是......哎...” “你觉得亏欠就回娘家来找补?你脸皮也真够厚的。”青年抱胸在一旁嘲讽。 “他最近一直问我仠夫是谁。” 陈云朝拉起袖子，展示自己伤痕未消的手臂。 “要是不给他找点事做，分散精力，在这么打下去，我真怕有一天扛不住说露了嘴，再给你们惹麻烦。” 他平静的威胁道。 “而且他去厂里上班，有了编制就有稳定的收入，家里阔绰了就把钱还给你们，也许他学几年就能上技术性岗位，我也想着他出息了，我能帮衬帮衬家里，到时候厂里有好职位，也第一时间告诉大哥，万一能找个城里嫂子，我们都跟着有面。” 这饼画的直击父子俩要害。 “等我哥上厂子里工作，单位分房，就直接把爹也接到城里，到时谁还敢瞧不起我们?” 老头只是年纪大，眼界也不比大哥高多少，一时间他烟也不抽了，被幻想中的场景击的摇摇欲坠，忍不住的问:“靠谱吗？” “我是你亲女儿，娘家好起来我腰板也硬啊。” “哎，哎哎，是这个理儿...” “爹，同意吧，爹...” 父子俩人小声的议论片刻，最终老头敲敲烟斗，问道:“这么大事，你男人咋不过来?让你自己回来说?” 陈云朝张口就来:“他觉得不好意思，之前那事闹的这么僵，他怕过来你们不给他开门，就让我过来给你们道个歉。” 老头还是不满意，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的面子里子全掉没了。 “爹，他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我们对他好，他不也得将心比心的对我们好吗？到时候把你当亲爹孝顺，你又多个儿子，多好呀。” “他都敢打死自己亲娘！还敢指望他孝顺?！”大哥立刻反驳。 “当时也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的，他本性不坏，那也是意外，他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就能打死自己老娘?！”大哥反而觉得不可思议。 “大哥当时不也是不懂事才对我......”陈云朝欲言又止。 青年尴尬的说:“这能一样吗...” “而且他本性真的不坏，虽然他总打我，但他有时也对我很好，爹，你不也是看他人好老实才把我嫁过去的吗？” 老头尴尬的抽着烟，并不搭腔。 “哪有人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堆里坑呀?爹肯定是看穿了他本性不坏，才肯让我嫁的。” 老头无视了神情诡异的大哥，模糊的答应了这顶高帽。 “过两天你把他带回家吃饭，这些事...说通了就好了...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老头说到。 “是啊，一家人哪里有隔阂呢?”陈云朝跟着笑起来。 —————— 陈云朝带着三百块钱，笑盈盈的坐上了驴车。 “王婶，你说的对，爹真的是疼我的！你看，他们一听我在夫家受苦，立刻给我拿了钱。” 王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迟疑了一下就跟着道喜。 “哎呦，真好啊妹子，娘家肯撑腰，你回去就好过了。” “是啊，而且我还有了嫂子，嫂子是城里的，说是能给我男人安排工作呢！” “啥工作呀?” “去钢铁厂呢！” “哎呦！这可了不得，你们马上是城里人了呀！” “是呀哈哈，我男人肯定很高兴。” “但是没听过你哥结婚呀...”王婶疑问道。 “嗯呢，快定亲了，到时候给你拿喜糖。” “好，好好好，妹子你就算是熬出来了。” 欢快的驴车一路回到山村，比上次晚了不少，村口站立的男人脸色已经很差了。 陈云朝娇羞的指着男人给王婶看:“哎呀，他来接我了。” “是哎，快回去吧妹子，回去好好过日子，福气都在后面呢。” 陈云朝高兴的跳下驴车，高举着一沓钱就直奔男人而去。 看清陈云朝手里的钱，男人脸色也没那么差了，他舒缓了握紧的拳头，难得有耐心的问:“他们给你钱了?” 陈云朝把钱递给男人，笑着说:“不止呢！还有大好事！” “什么好事?”男人好奇起来。 “你猜猜?” 男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哎呀，别这么没耐心，你听我说，我哥这次不是去议亲嘛，我那个嫂子竟然是城里的，她能给咱安排去钢铁厂的工作呢！” 男人愣住，呆了几秒，不可置信的说:“这好事不给你哥?” “他要是进厂，就是双职工家庭，分房也只分一套！” “进厂还能分房?” “对呀，我爹说便宜了别人不如给自家人，到时候咱们家在城里就有房了！” 说完，陈云朝像是想起来什么，他犹豫片刻，怯懦的开口:“对不起，我把家里的烟拿走了，我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去...我又没钱...就，就拿了你半盒烟给爹...” “哎，没事儿！我该给你点钱去买东西的！空手会娘家确实不好，那烟爹抽的喜欢吗？” 男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第一次没带一句脏话的对陈云朝讲话，也第一次没喊那老头叫老不死的。 回到家，男人高兴的拿了瓶酒，他砸吧砸吧嘴，突然问道:“你那嫂子什么来历，怎么能给安排工作?” “她好像是什么车间主任的女儿呢，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 男人心生疑惑:“车间主任的女儿，能看上你哥?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陈云朝一下哽住，他面上犹豫，欲言又止的模样。 男人立起眉毛，呵斥:“敢骗老子，老子活扒你一层皮！” 陈云朝被吓到的样子，他抽噎的回复:“我哪里敢骗你...只是她好像怀孕了，肯定是要嫁给我哥的。” “你哥不是还没结婚?” “是呀...这事不光彩...我爹不让我往外说呢，怕别人议论嫂子闲话...” “呵呵...敢做还怕闲话?你这嫂子，婚前就敢干这事，指不定肚里的是谁的种呢。” 说着说着，男人像是捋清了思路，一下变的明朗起来，怪不得车间主任的女儿要嫁给她哥，肯定是找人接盘。 这样想着，他的嫉妒心理好受许多，可转念一想，自己娶的也不是处女，同样是接盘，但别人接盘接的是什么车间主任的女儿，自己这还得倒搭彩礼钱。 越想越生气，男人举起酒杯下意识就要往陈云朝那边砸，可想想又忍住了，他咬着牙，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憋屈。 “我听说...城里的女人都很开放呢。” 陈云朝缝补着衣服，慢悠悠的开口。 “她们那时兴什么，自由恋爱?就是俩人看对眼了，就能处对象，都不用听父母的安排，她们认为这是糟粕。 ” 男人心思活络开了，但他嘴上还是在骂这些女人不守妇道，是社会毒瘤。 “是啊，我那嫂子奶子可大了，都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但是她说城里的女孩都不勒胸，压迫血管会得什么...什么瘤...我也没记住。” 男人眼睛一亮，他完全无视了后半句，反而追着问:“那城里的女的，奶子岂不是都很大?” 陈云朝迟疑:“可能是吧，我没进过城，也不知道...” 男人不在说话，只是视线在陈云朝平坦的胸口不满的扫视。 “要给咱安排去厂里工作的事，你先别跟别人说...嫂子说这算是走后门，如果被举报就泡汤了，到时候他们找个快退休职工，以你表舅的身份进行什么，什么内部推荐，让你上任...” “得等多久?” “应该快了吧，等他们结完婚。” “那过段时间，我陪你回趟娘家。”男人试探道 “好呀！爹还说呢，要我过几天带你回家吃饭，说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男人盯着陈云朝明媚的笑脸，怎么看怎么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他手指抽动，很想找东西打过去。 觉得娘家有本事了?可以施舍老子了? 艹，那小子真是好运气，老子要是能进城，肯定能娶个更好的。 娶了个这样的货色，老子这辈子都被她给毁了。 男人的眼中渐渐布满血丝，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哎，但是听说城里得办准生证才能生孩子，咱俩当初只办了酒席，我还有三四年才能领结婚证呢...” 陈云朝似乎无意的抱怨。 他端着酒杯的手一顿，鼻孔扩散，从胸腔里发出喜悦的喘息。 “对，对啊...哈哈哈哈，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