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缓缓睁开眼，意识是久违的熟睡后的舒适和清醒，但是丹恒对眼前的处境和环境一头雾水，他坐在并不舒适的硬凳上，双手被折放于椅背，捆在了一起。那个男人果然是来抓自己讨报酬的吗？ 啧，那绝对称不上愉快的经历……可太恶劣了，抓住了自己还要羞辱一番再上交吗？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血污，也没有伤口？先不提昨晚那些伤，那些人抓住自己就没有什么举措吗？还是说是因为自己昏迷着，没有一丝抵抗？ 房间内并没有人看管，外面也没有人声，丹恒没有犹豫，手指灵巧的勾出袖口卡着的刀片——这段逃亡之日他早已习惯提前布防，飞快地割断了手腕上的皮扣。揉了揉腕上的红痕，他很快脱离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状态。 墙角红色的光冰冷的注视着即将逃脱的犯人，角落微小摄像机记录下了屋内的景象，电流承载着信息沿着电路转移，向着监控室以光速传递。 突兀地，微弱的电子音响起，监控室里的灯发生了频闪。盯着屏幕身着公司制服的人“咦”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电压总闸。他没有注意到，屏幕内那个端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的青年有一瞬不协调的扭曲，随后又一如既往沉默的坐着一动不动。 同时，快速撬完锁，探着头观察走廊情况的丹恒同样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的移动设备亮了起来，一个他未知的电话号码备注着“刃”，出现在了他的手机通讯录里。 “搞定了，卡夫卡，这种小事也叫我。我那边游戏挂机太久都被队友举报了，加班费得给我啊。” “没问题。银狼，你也别抱怨了，‘目标’若是拱手让人了，咱们可就白忙活了。更何况，刃也在他们手上。” “哈，那祝你们好运，挂啦。”嘟，通讯中断。 凭借着之前记在脑子里的星舰平面图，丹恒努力辨别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随后脸色黑了几分。他知道关着自己的房间处在某大型仓库的隔间，在绝对封控的地下一层，没有权限根本出不去。 好在外面的监管者并不多，只有两人，这意味着自己的监视等级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看来公司那帮人也明白那些持明自称的仙舟联盟背后的水分，他们并不是一条心呢。 更幸运的是，他离监控室并不远。于是刚睡醒精神充沛的丹恒非常顺利的潜入了监控室，三两下处理了困倦的监视员，接管了全舰的摄像头。 “唔，配电室在这里……这条路不行，人太多了……这条，算了，一个不慎掉进去当太空垃圾了怎么办……” “嗯？”一个房间内的监控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点开放大打开了声音，仔细瞧了瞧。 那个昨夜的黑发陌生男人和他同样被捆着关在一间舱室里，但不同的是，他被好几个人围着殴打，被踹倒在地上。地面、墙面、到处是他飞溅的血迹……但他在狂笑，头破血流却也没有反抗，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那些人。 “！应星？”丹恒没忍住喊了一句那个记忆里的名字，真糟糕，在记起来这些事、这个人之后，他完全没法置身事外的看着这个人被这样对待。 而丹恒之前的猜疑也不攻自破，显然，这个男人和星际公司的矛盾深多了，为了交人把他自己卖了的事情是绝对干不出的。他掏出手机，在搜索页面上输入星际通缉犯，手机上出现了一张照片和一行字：“八十一亿三千万——星核猎手‘刃’。” “……别叫我那个名字，我叫刃。”屏幕里，男人咧着嘴角倒在地上，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竟然回答了自己？ 当然他身边的人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谁问你了？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后脑勺上，他被这一脚踹的躬着身子，却抬起头吐了颗牙到这些卒子的脸上。 丹恒一怔，“你听得见我说话？” 刃瞥了一眼隐藏在墙角的摄像头，偏了偏头，丹恒看见了他被碎发挡住的耳中闪过极难分辨的电子光，他当即明白了，“你装了监听在我身上？” 刃勾了勾唇角，没理他，算是默认。 那些公司走狗见这许久未反抗的人突然坐起，不顾手被勒出道道血痕硬扯开束缚的皮带，然后一拳打歪了最近者的鼻子！一柄布满裂痕的长剑凭空出现，从身后向前斜着砍去，将身侧要上前的公司走狗当场击退。 监控里一片混乱，丹恒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斗方式，刃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没有一丝犹豫迟疑的割断敌人的喉咙，丝毫不在意自己受伤，抛弃防御，不知恐惧。当身边再没有除他以外的人站起来后，他将剑一甩背于身后消失，然后随手将手上的血蹭在冰冷墙壁上，偏头透过摄像头看着那双偷窥的眼睛。 “看够了吗？”他冷冷地说。 丹恒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所在的地方是二层管理层靠近舰船前端的空舱室，外面只有四人巡逻，监控很多，但我已经全关了，你可以……” 刃诧异道，“你在帮我？” “……是。”丹恒咬了咬牙，心头涌上一些后悔。 “即便我昨天对你做出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刃感觉有些好笑，他好遗憾自己没法看见那人现在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看着刃似笑非笑的样子，丹恒忍住想要关闭监控抛下他转头就走的念头，“即便，即便如此……” 他的声音很小，却清晰的从微型监听器中传入刃的耳中。“……你对那个人来说很重要，他不希望你出事。” 之前看着刃狼狈的倒在血泊里，丹恒自己只是有些酸酸的不忍心，但是记忆里那些来自丹枫的部分，震耳欲聋的喧闹着，让他的太阳xue突突直跳。 “况且，二层管理层有整艘舰船的主副中控室，我在被完全封锁的地下一层，我需要你帮我出去。”就像是为了盖掉方才话毕的尴尬气氛，丹恒补充了一句。 刃没说什么，仍保持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丹恒没有迟疑，郑重的声明：“我是丹恒。” 刃点了点头。 就之前安排好的脚本，卡夫卡去引导下一位“主角”了，而刃本来应该等待他们的登场，然后把丹恒往对方手里一丢，转身就走，任务就完成了。结果，那帮持明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此事有星核猎手的参与，说服公司全力搜寻，这才被公司狗找上门抄了家。 公司、持明，真是……狼狈为jian，倒是正好各持所需呵。省略了丹恒没必要知道的部分，刃向他简单讲述了一下前因后果。 丹恒看着数个监控画面，结合之前摸索的印在脑中的星舰平面图，心中对逃生舰的位置有数，“你不熟悉逃生路线，而我没法离开封锁区域，你需要先潜入中央控制室帮我从封控区出来，并取得逃生艇权限……然后我们在靠外围的大厅汇合……你在听吗？” “全杀了不就好了？”刃声音淡淡的，就像在说早上吃什么一样平静。说罢，他走出了监控室，拐入走廊监控的死角，丹恒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 丹恒一路避开视线，向着约定汇合的地方移动，他放弃了前往备电室制造混乱独自逃脱的计划，选择了相信刃。 突然，急促的警报声从交错而过的工作人员通讯器中传来，他扶额，想必刃那个家伙并没有听取自己让他“潜入”的建议。遮住脸侧身，丹恒正准备匆匆离开…… “！你是？喂！这里还有一个！”糟了，被发现了。 丹恒没有丝毫迟疑的抬腿狂奔，没时间计划路线，他只能向着大致的方向奔去。他拐入通往一层甲板大厅的狭长楼道，尽头就是通向天井状甲板大厅的舱门，没有分叉和退路了……刃究竟有没有搞定…… 警报声惊扰了所有的警备，背后的脚步声越发杂乱吵闹，不断有子弹打在身旁铁壁上擦出火花，丹恒已经数不过来究竟几人在身后追着自己，他右手虚握拳状，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丹枫！你逃不掉的！” “嗖！”一枚子弹擦过他的鬓发发尾，丹恒冷汗直冒，从枪口喷出火花的声音判断，就差几步就得被追上了！不能再被动的逃跑了，他脚下一个滑步，斜侧过身。 “我说了，我叫丹恒！”手上击云凭空而现，他握紧了枪柄，向后横扫！ 他没注意到，此话一出，击云上的重渊珠光芒亮了几分。 一连击退两人，丹恒枪花一甩，打飞紧随其后者手上的枪。但是他突然反击的优势很快被人数抹去，而且在这狭长过道里，他的云骑枪法根本没法施展开。 一番缠斗下，丹恒的额角、手臂、腰腹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又一次堪堪躲过一枚子弹，尾焰擦过他的脸颊，温热的血丝丝沁出，丹恒咬着牙，再次击退一人，这样下去不行，人太多了，至少得在一个空旷些的地方。于是他逞着对方后退的空档，慌忙向前跑去。 敌人很快反应过来，快步追上。丹恒抬头看去，那出口近在咫尺…… “别让他跑了！”又是一声枪响，丹恒脚下虚晃想要尽量躲开，但是经过方才的打斗，他的体力已是有些不支。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他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但丹恒反应极快，他快速翻身，正面朝上，击云上刺而去，当下便贯穿了一位急着冲上来捆他的人的小腹。 大口喘着气，他撑起身，忍着腿上的痛楚，勉强破开将他包围的人墙，将手按在了舱门指纹解锁的电子屏上！ 拜托，别让我失望…… 丹恒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验证光芒，疲惫的闭上眼。刀枪在背后狰狞着，此次不成，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倒也无妨，自逃亡以来，生死局也没少经历…… “哔嘟，验证成功。” 舱门在追逐者惊愕的目光中徐徐开启，丹恒匆匆瞥了一眼身后，随后窜了出去，反手关上了舱门，砰砰狂跳的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些，刃还是靠了点谱的。 甲板大厅有着天井状的圆形穹顶，每一层都有一圈廊道层层包围着这片空地，也就是说，除开地下一层的每一层都能看见最底部的一层大厅。 此处虽然空旷，但是不能久待，一旦给了他们布置军火的时间，站在中间能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打成筛子！ 丹恒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黑红色长发，他皱着眉。还不等他犹豫，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已至，他不得不回身应敌，长枪划出残影，破风而去，一直被压着打的局势逐渐被丹恒拿回主动。 终于再没有人站起，得空了的丹恒目光快速扫过二层廊道，却依然没有寻到那人的身影。焦急和担忧就像一把毛刷，一下下挠着丹恒的心，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柄尾部带着喷射水柱的短刃飞来，水掩盖了刃上的杀气，也减少了阻力，以极快的速度扎进了丹恒的胸口，尾部水柱重新化成流水，混着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云吟法术！丹恒认出了这一击，这般修为已然可以称得上中上水平了，持明果然还是赶来了，这回的排场倒是挺给他面子…… 二层走廊阴影里，刃环抱着手臂看着下方的青年，不发一言，他身后的通道舱室一地的血污，所有挡着他路的人尽数倒在了地上。他对着耳机里说，“取个权限而已，你有本事再久点。”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说好了这次任务没我事的，好好的假期彻底被你俩搅了。”耳机里，少女不爽地吐槽道。 刃懒得理她，挂断了通讯，顺手看了一眼手机，是卡夫卡的消息：“‘主角’已至，该撤了。”按灭了屏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陷入苦战的青年，他看见短刃穿过他的胸腔，他眉角不自觉跳了一下，薄唇也有些紧张的抿着。 刃后退了一步，不想再接近他……自己对他的伤害丝毫不亚于这些追杀他的人。卡芙卡也叫撤了，刃犹豫着要走，再待下去，他得忍不住冲下去。 青年终于受重伤倒在地上，是昏了吗？刃抬头看向其他楼层，狙击枪的镜片反射着道道寒光，他们布置的倒是快……刃皱着眉，手已经背至身后，握住了残刃的剑柄。 眼前闪过熟悉的青色的龙影，他瞳孔骤缩。 “！！”一道尖锐的龙吟从青年的身体里迸发，自下而上怒吼着，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魂。青年的身体浮起，悬于空中，额前青色的龙角若隐若现。 “饮月君？！他怎么还能！？” 青色的龙贯穿整个天井，那些追杀者在它的利爪和长尾下是那样不堪一击。青龙喷吐出水雾，白茫茫覆盖了整个大厅，不论敌我，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了。 “饮月……” 在丹恒的身体即将被水雾遮蔽的瞬间，刃看见他原本冒出一寸的龙角又化为光点消散，盘旋在天井中的青龙也缓缓消散在水汽中。丹恒始终阖着眼，丝毫不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力量爆发而后，他向下坠去。 刃叹了口气，从二楼跃下，找准丹恒落下的地方，伸出双臂接了个满怀，他低头看着丹恒满脸血污，簇着眉痛苦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脸，“醒醒，还不是睡的时候。” 丹恒意识渐渐回笼，睁开眼，然后再次因为搞不清现状而陷入震惊。我为什么在他怀里？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水雾？丹恒猛然想起自己方才身受重伤，身处困境。周围危机四伏，他打起精神，注视着可能从雾气中探出的危险。 但他发现，白茫茫一片的水雾在他眼里不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视线阻碍！他能通过水汽感觉到，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敌人仍处在雾中，他们的方位清晰的暴露在自己的感知里！ “你能不能看见他们的位置？我们杀出去。”刃低声说。 丹恒从刃身上挣扎着下来，轻轻推开他的手，冷静地摇摇头，“之前和那个持明族打斗的时候，我的手又折了，我告诉你位置，你来。” 刃颔首，左手勾着丹恒的腰，右手执剑。他的胸膛贴着丹恒的背，微低着头蹭过他的面颊，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丹恒不自在的偏过头躲开了些，“出口在十点钟方向。敌人，九点钟方向！三米。” 剑刃在雾气中划出血色残花，在丹恒的话语中言出必行，毫不犹豫的化作他的利刃，任何接近丹恒的人都被他以彼岸剑影回击。 按在丹恒腰腹的手是温暖的，腰上的伤口在他的掌心缓慢的消失。他拽着自己的力度并不大，他带着他撕开了被包围的死局，一步步沉稳的走向出口。 “三点钟方向，最后一个了！” 牵着他的人手一松，同时，身后的温度也远离了他。刃一个转身劈了过去，同时一掌拍在了丹恒的背上，把他推出了天井大厅…… 大厅通向外围走廊的舱门恰好在这一刻开始阖拢，刃向着反方向冲了出去，看不见敌人的他选择无差别向他的四周挥剑，直到身后舱门彻底关上，他身边也再没有人敢冲上去了。 “刃！说好要一起走的！发什么疯？逃生舰权限也还在你手上啊！” 听着前半句还觉得挺感人的，后半句刃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出言打断了门后砰砰锤门的丹恒，“你走吧，不需要什么逃生舰，他们来接你了。” “谁？” 刃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丹恒……” “滚远点。”说完这句，刃的脚步声快步远离了出口…… 丹恒不再贴着舱门倾听，他怔怔的瞪着那扇门，沉默片刻，而后转身抬腿奔去。 刚踏出第二步的那个瞬间…… “嘭！” 整个大厅发出了剧烈的一声爆响，热浪滚滚而来，大厅中的一切都被炸飞了，刚刚通过的舱门被整个炸开，丹恒也被这股爆炸的风波掀飞，重重的向前扑倒在地上。 他勉强抬起头，向前伸出手，前方的逃生通道打开，白色光芒从那边刺痛了他的双眼。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通道的尽头。 那是列车？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他的意识再也撑不住了，他昏了过去。 不远处一片星海茫茫中，一艘星舰低调的行驶着，一男一女的身影在一片扭曲的马赛克中浮现，一旁的少女看着屏幕上大大的MVP的字样，“耶”了一声。 “卡夫卡，你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低沉的男声如此说。 “剧本里可没许你再次入险境，我要是没留后手，你现在可没法健全的站在这里。” “我死不了。” …… “瓦尔特，这是……他还活着。” “这不是那个通缉上的孩子吗。呵，倒是有趣，怎么？姬子，要把他带上列车吗？” “当然了，你知道的，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既然被我遇见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还是老样子啊。” 没人注意到，丹恒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那个备注为“刃”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丹恒，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