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失去
以防万一,陈屿在妻子身上放了不只一个定位器。 是以在他结束任务后,通过手机里的定位系统,随时清楚妻子的位置。 真正的微型定位器贴在夏夏常穿的几件外套内侧,外形如便签纸,有黏贴设计,续航时间足有半个月。 连时夏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世界上最小、最薄的定位器,花重金购买,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定位系统显示夏夏的位置在五百里外的山岭,以最快的车速赶过去,忽略陡峭复杂的地势,至少也得三个小时。 “徐凯带上几个人跟我走。” 陈屿摁掉父亲打来的电话,额角青筋清晰可见: “其余的按计划行动。” 市公安局北面二楼楼顶是一块空旷的停机坪,咆哮的轰鸣声远远从夜幕下扫荡过来,大风掀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凌晨十二点五十分,两架紧急征用的直9警用型直升机从特警新基地出发,降落时狂风倾泻。 跨上舷梯的陈屿弯腰越进舱门,速度快得像是猎豹,手中的重机枪泛起一道黑冽光泽,照亮他锋利的侧脸。 极怒之中,他随时撕碎任何人。 岸边的阴风携着刺骨的冷,时夏握住赵青尧的手腕,带着哭腔: “再继续下去你的人生全毁了,他们不值得,赵青尧你别做傻事。” “没事的。”赵青尧的眼里又复温和,“夏夏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一天我计划了很久,每个晚上,我都在想为什么这两个人不受惩罚?他们轻描淡写地拿走了我们的孩子,没有一句道歉。” 时夏微微颤抖着,低头看着草地上的两个男人,说实话他们脸色惨白、浑身湿凉沾泥的样子确实狼狈。 不知是出于上等人的傲气,还是真的没有歉意,两人不曾开口求饶,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怎么全部责任推在我俩身上?” 郑冠不赞同,翠翠挺着小圆肚的受孕模样不知有多勾人,多招人喜欢,至少在主观意愿上他绝不希望翠翠流产。 郑冠道:“与其指责我和老归,怎么不反思你自己?那天要不是你和屿哥突然——嘶。” 胸口宛如一记铅球重重砸中,疼得郑冠险些呕血,赵青尧收回脚,拖起剧烈喘息的郑冠再次捆绑。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人当场愣住,归仁泽微空的异色眼眸看着时夏: “事到如今,再多的解释也成了辩解,我欠你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夏夏。” 不等时夏反应,赵青尧敏锐的神经被那一声称呼挑动,膝盖微曲,脚尖狠辣踹向归仁泽的头顶。 即将遭袭的太阳xue隐隐发痛,归仁泽不是等着挨打的郑冠,伤害来袭知道躲避,他头向侧偏,身躯滚地时,余光瞥见时夏紧紧抱住了赵青尧的腰身。 “他们知道错了,你看,他们也道歉了。” 时夏双手收紧,牢牢圈抱住逐渐失去理智的男人,哽咽间字不成句: “青尧你别这样,我很害怕,要是你真的杀了他们,你这辈子全完了,爸妈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是个优秀的善良的非常非常好的人。” 她的脸埋进赵青尧心口,隔着布料,泪水一层层濡湿进去: “我知道是你太长情了,知道前女友受委屈,你心里放不下。孩子没了这件事我们都有错,即使杀了他们,孩子也回不来了。” 漆黑的夜幕宛如一口大钟,罩住山岭水库边这方小小的天地,时夏抱着他,却感觉像是抱住一只在夜色里蜷缩起来的流浪小狗。 痛苦将她的呼吸切碎,这是耀眼了她整个青春的人。 那年严冬的早晨,浓雾中她不慎摔下几十阶高的台阶,周身多处骨折躺在水泥地上动弹不能,还遭受坏老头的猥亵,是十七岁的穿着校服的赵青尧飒然出现,赶跑坏人后检查她的伤势,以哥哥般的口吻: “真是不小心啊,学妹。” 他和学校里的那群男生像是两种生物,不会明里暗里盯着她的胸部,也不会放学一路跟在后面叫她大奶妹,不怀好意地嘻笑。 他的目光清明,像是温和体贴的兄长。 事实上她和他少年时代的交集只有那一次,浓雾交织的清晨里他守在她身边,直到救护车赶来,直到她父母赶来。 “别哭,夏夏。“ 指尖沾着温热的水液,赵青尧颤抖着摁住她眼角: “这一切快结束了,你回车里去,放心,我不会有事。” 时夏摇摇头,哽咽道:“你真是个笨蛋,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即使身边没有人,也别忘了好好爱自己。” 捧着她的脸,赵青尧再三扫视她的眼底,那里面种种的担忧、责怪、懊悔、怜惜…….融汇成眼眶里的热泪,劫掠了他的心绪。 可是眼底没有爱。 赵青尧呼吸断了一瞬,反反复复看进她的眼底,里面没有爱。 他用力捧住她脸,凑近了看,屏着呼吸看,那双泪水涟涟的眼眸里缺失了最重要的情绪。 “你不要做傻事。”时夏哽咽着,“青尧,你值得被人爱,你还有未来,日后你也会收获另一份幸福的。” 她不知道,这些话像是一柄利刃残忍割开他的心脏,她确实放下了,赵青尧心神溃散: “夏夏,你看着我,你…….你仔细看着我……” 也许是起初她毫无保留的身心奉献,他在她这里,取得的一切过于轻易。 直到陡然远离,那些隐藏的、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爱全部降临。 他失去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