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只有在身躯浸入温热的水中时，婉娘才可以将那些烦心事抛之脑后。水汽之下，感觉全身都得到了放松，她缓缓闭上眼，享受着温水的轻抚。

    “还要再加点热水吗？”此时杨璐珑走了进来，屋里雾气缭绕，迷得她都看不清东西了。她立马放下手中的热水桶，将窗户打开，挥动着露出半截肌肤的手臂，将雾气驱散出去。

    婉娘被这动静引得睁开了眼，她动了动身子，身边泛起阵阵柔波；整个人趴坐在浴桶边沿，也没回答杨璐珑的话，只是出神地望着她。

    “如果……我们有孩子了的话……”

    “啊？”婉娘的话杨璐珑没听太清，似乎只有“孩子”入了她的耳，“真的吗？！”她立马来到婉娘面前，脸上的喜悦之情根本藏不住。

    “我是说如果。”婉娘见她这个开心样，心中因巧兰她们而产生的担忧也减少了许多，“我没有……”

    “好吧……”一丝失落划过杨璐珑的面庞。“但是…如果我们有孩子我当然很开心了，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看杨璐珑这欢喜的憨样，婉娘忍不住也带上了笑意，伸手捏了捏她这傻乎乎的脸蛋，“突然想起来问问你而已。”

    仔细想想也是，杨璐珑和马芷风虽都是乾元，可杨璐珑是杨璐珑，马芷风是马芷风，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怎可能想的一样；况且自己也并不了解马芷风，与她朝夕相处的是巧兰，了解她的也是巧兰。

    可是……不把这件事告诉马芷风真的是对的吗？

    再次想起巧兰拜托自己的事，婉娘的眉头止不住的紧锁。

    杨璐珑察觉出了妻子的心事，“发生什么了？”

    “是不是巧兰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杨璐珑竟然会这么敏锐，婉娘有点意外，她抿着唇，挣扎着要不要告诉杨璐珑巧兰的事。

    望着杨璐珑担忧的眼神，再想到巧兰对自己的嘱咐；只是告诉杨璐珑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我跟你说了…你别去跟马芷风说，知道了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让杨璐珑不得不将耳朵贴近她才能听到。

    “到底是怎么了？”杨璐珑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声音也变得这么小。

    “是巧兰…巧兰她……”婉娘说话磕磕巴巴的，可把杨璐珑急死了。

    “她怎么了啊？”她催问道。

    “她有了…”

    “啊？！”杨璐珑震惊得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度，婉娘立马朝她嘘声，让她小点儿声。

    听到嘘声杨璐珑立马将声音压下来，悄悄说道：“可这应该是喜事才对啊…”她不解为什么她们非得这么讲话，说得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事情有点复杂，而且巧兰还让我帮她把孩子打掉，搞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啊？为什么啊？”杨璐珑不理解。

    “我哪儿知道…她说如果告诉马芷风的话她肯定会要把孩子生下来，巧兰不想让自己束缚她…”

    “……”听婉娘说完，杨璐珑便坐到地上开始沉思起来，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之前马芷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啊！”

    婉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到了，没好气的拍了她的肩一下，“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之前马芷风跟我说，她想要找个舒服的地方安家，还叮嘱我不能告诉巧兰要给她个惊喜。她都这么想了，要不要孩子不是迟早的事？”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路上我俩去打猎的时候，我看她说这话时还带着笑，一点都不像有负担的样子，要是知道巧兰有孩子了，她肯定也是高兴的。”

    “唉……这两人也是的，心里想啥也不跟对方说说，现在就隔着这么层窗户纸，我们两个外人也不好意思帮她们捅破了。”婉娘纠结道；她答应过巧兰不会告诉马芷风的。

    “确实……”杨璐珑同样也这么想，毕竟答应了别人的。

    就在这两人纠结之际，马芷风和巧兰还在参观鲁庶的房子。

    不同于马芷风那新奇又兴奋的模样；巧兰心事重重，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装着开心。其实她自己也是摇摆不定，如果婉娘答应下来，自己真的会打掉这个才刚到来的小生命吗？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还没来得及感慨，便被马芷风的声音吸引过去。

    “这怎么会有个小床啊？”马芷风抚上那做工精细的小床，不像是给成人睡的大小；“这是墨斗的床？”她问一旁的鲁庶。

    鲁庶笑了笑，也抚摸起小床来，“当然不是……”

    巧兰好奇，也过来摸摸这小床，手感很舒适，柔软的仿佛是陷进了鹅绒海中。

    “给你孩子的？但你不是一个人住吗？”马芷风又问道。

    听到“孩子”二字，巧兰突然手一顿，心一紧；略微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好在马芷风他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在我还未出生时，家父与他的好朋友订了个娃娃亲，说等我及笄后就要与家父朋友的孩子结亲，估摸着日子也快到了。”

    “所以这房子是你准备的婚房？”

    “嗯，家父家母走得早，还好有师傅带着我，学了这身本事，也能有个饭碗。我想着房子得做好些，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境，但起码住的还是能整好些的。”

    “你这本事可大了，你未来的对象可要享福了。”马芷风忍不住夸赞道。“兰，你觉得这房子如何？”

    巧兰还在出神，没听见马芷风叫自己。

    “兰？”她又喊了自己一遍。

    “啊？”巧兰这才反应过来，“什么？”

    “这房子是不是特别好？”

    “对，特别好……”她勉强带上笑。

    “兰？”

    “嗯？”

    “你好像……是哪里不舒服吗？”她来到巧兰身边，担心道。

    “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吧。”鲁庶关心道。

    马芷风领着巧兰回到为她们准备的房间。

    烛火熄灭，二人相拥躺在床上。

    巧兰靠在马芷风温热的胸膛上，她紧闭双眼，却因为心烦意乱而无法入眠。她想要告诉马芷风自己有身孕的事，她也想和她分享这份初当人母的喜悦；可是她害怕，害怕马芷风得知后的反应，哪怕她在自己面前只有一丝的迟疑，都会刺痛自己的内心。

    “你觉得……要是我们能有一幢像这样的房子会怎样？”黑暗中马芷风的话语跑进巧兰的耳中。

    “嗯？”

    “你喜不喜欢这房子？”

    “喜欢……”

    “明天就要继续赶路了。”

    “是啊……”

    “我还挺喜欢这里的，依山伴水的，风景也好。”

    “嗯。”

    渐渐的，马芷风的说话声停下了，之后便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在她怀中的巧兰睁开眼，借着月光注视她的睡颜，眼神有点哀伤；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再次闭上眼睡去……

    一阵嘈杂的人声将巧兰吵醒，她不悦地睁开眼，刺眼的亮光透过窗户直冲面上。

    她不耐烦地用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发现身边的马芷风早已不知去处；她下床来，循着声音而去。

    出了大门，只见外边的草坪上站着一小撮人，其中有马芷风和杨璐珑他们，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

    他们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可是我父亲他……”鲁庶面露难色，朝领头的那个男人说道。

    “老家伙都走了多少年了，以前开玩笑的约定怎么可能作数？”男人话语强硬，而且身形高大的他在较为瘦弱的鲁庶面前显得很有压迫感。“我可不是来找你商量的，我这是来通知你一声，你跟我meimei的婚约不作数了。”

    “怎么会……”鲁庶露出难过的表情，眼神望向男人身后的姑娘，似是询问。可是那姑娘回避了他的眼神，看来她是默认自己的婚事作废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这也太没信用了吧？”马芷风忍不住说道，“要是作废你们干嘛不早说，非得要等快到了才告诉人家？”她越说越激动，直接窜到这男人的面上，“你们这不是耍人吗？！”

    “你又是哪根葱？我们的家事关你屁事？谁都知道这种事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这家伙还当真了。”男人低头对着马芷风恶狠狠的双眼，“你又是这孤儿什么人？难不成是他亲戚？”

    男人的话很是难听，要不是杨璐珑拉着马芷风，她早就几拳招呼到男人脸上了。男人身后的姑娘也拉了拉自己的哥哥，让他不要再说这么伤人的话。

    “你拉我干什么？难道你还真想嫁给这个穷鬼？”男人不悦道，“看看他养的那条狗，都快瘦成个皮包骨了，连条狗都养不好，”墨斗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生气地朝他吠。男人还在喋喋不休，“你嫁给他能过什么好日子？”他气愤地甩开meimei的手，力道没控制好，直接让那姑娘摔到了地上。

    “你干嘛这样！？”鲁庶很是生气，冲着男人吼道；正要上去扶起倒地的姑娘。

    男人突然一把薅起他的衣襟，马芷风立马上前阻止他。

    口头的争执一下子变成了肢体的冲突；马芷风想打那男人，男人又想揍鲁庶，鲁庶在躲着男人的拳头；杨璐珑则是一边拉住马芷风，一边又得防着那男人，婉娘在一旁，想去帮杨璐珑，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乱做一团而无奈地喊着，“你们快停下！”

    混乱的场面还掺杂着激烈的狗吠声。

    男人突然给马芷风受伤的那只手臂来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在人群里捂着手臂难受地呲牙。巧兰看到这一幕想上去帮忙，进到这冲突的漩涡中，也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撞得她跌坐到地上，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马芷风强忍着手臂的疼痛，艰难的往巧兰那边走去。婉娘看她被撞到了，焦急得跑过去，要扶起巧兰；但她坐在地上难受的死死捂住肚子无法动弹。

    “你们都停下！”婉娘大声地喊叫，“都停下！！！”

    最后这一嗓子惊得树林里的鸟都飞跑了。打作一团的几人也都同时停下，望着她们。

    “兰！你怎么了？”马芷风忍着痛来到她们旁边。

    “好痛……”巧兰蹩着眉，攥着婉娘握着自己的手。

    “她怎么了？”马芷风看向婉娘。

    “她……”婉娘想要和盘托出，但望着巧兰抗拒的表情，又迟迟开不了口。

    “到底怎么了？”马芷风很是着急，却没人告诉自己巧兰怎么了，“你不是大夫吗？她怎么了你说啊！”

    “怎么了？她怀孕了！”杨璐珑这一句话立马将这僵持的局面打破。

    “我不是有意的…都是他惹我的……”男人见伤到无辜的人了，立马想撇清责任。

    “你怀孕了？”马芷风望着巧兰，“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巧兰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很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