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3
宁无忧一大早就爬起来洗了个澡，屋子里收拾干净，兴高采烈的数着还有几个时辰大师兄就要回来了，他眼巴巴的等啊等的，非要大师兄夸他几句，没想到西风横笑和师父说完了话转过头就把他拉走了。 “无忧，”西风横笑把他拉进一个空置的房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 没多久厨房里帮忙的几个弟子来了，西风横笑请他们喝酒，几个弟子都有些惊讶，喝着酒喝着酒，话就多了起来，自然少不了宁无忧。 这些日子野猴子不野了，大家都夸西风横笑这个大师兄很有样子，把师弟管住了。隔着一堵墙壁宁无忧喜滋滋的，就想推开了门去看看大师兄的样子。 “我看还是不行。”西风横笑淡淡一句话：“还是沉不住气。” 话风忽然就吹过去了，大家喝着酒纷纷笑了，又找了许多话应和，什么爱爬树，看见师叔也不打招呼，不知是谁多加了一句：“他要不是地织，可配不上大师兄啊。” 更多的话宁无忧没听见，他伤心的跑了。西风横笑过了一会儿才把他从屋子里拉出来，沉默了很久——他想让师弟活得像个普通人，无忧无虑的人生不是普通人，活着总会有烦恼的。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 西风横笑抚摸他的脑袋，宁无忧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西风横笑颤抖了一下，这个凶性大发的小子才是他捡回来的师弟。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宁无忧松开了牙齿，西风横笑浑然不在意，只是咬了一口，他受得起这个痛：“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 “他们不是真的喜欢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你。无忧，你是地织，以后还会有很多人这样对你……”西风横笑低声说：“这样轻浮的喜欢，很容易就变了。” 宁无忧听不懂这话，可他听懂了这一句，闷不吭声咬紧了唇。被人喜欢的滋味那么好，师父疼爱他，别人对他也很客气，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打招呼。 可大师兄说这些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呢，他想让别人喜欢，不想让别人讨厌他，赶他走，把他当成不需要的石头扔在路上。 西风横笑把他拉了起来，宁无忧一下子就看到了咬出来的牙印，他犹豫了一下，低垂着头说：“大师兄，那你喜欢我么？” “不喜欢。”西风横笑说得很干脆，宁无忧更伤心了：“没人喜欢我，你都不喜欢我。” “那很重要么？” 宁无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西风横笑很干脆的把他拉到厨房偷了两个馒头，宁无忧呆呆的接过了馒头，一时间不明白别的，小口小口吃馒头。 西风横笑很少有这么郑重的时候，眼底忧虑的不像平日里那么凶狠。师弟别的没学会，学会了求别人喜欢，这是他的过错，他走的太急了。 “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你要喜欢自己。”西风横笑说：“你要看别人所思所行，而不是看人脸色如何，无忧，这样会害了你。” 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会很痛苦，西风横笑把他带回了屋子，第二天一大早，和师父说了一声，两人下了山去。 这一天他们都在外面，西风横笑带他去集市上买好吃的，又去附近山上转了一圈，宁无忧受宠若惊的接过了糖葫芦，吃了两口，又想分给西风横笑。 “别给我，这些都是你的。” 宁无忧又想笑又想抱怨，低下头：“大师兄，我坏的时候你不高兴，改好了你也不高兴。”西风横笑说：“宁无忧，我欺负你可以，别人不行，知不知道？” 宁无忧咬着糖葫芦一会儿，嘎吱嘎吱响，大师兄说不喜欢他多半是骗人的，不喜欢哪里会给他买糖吃。 只是他聪明，不跟大师兄对着干，快回山上了，宁无忧回过神来，西风横笑看着他的眼神，以为他还不舍得：“下次再带你去，去别的地方玩。” 宁无忧摇了摇头：“你就回来一天，都用来陪我瞎玩了啊。”西风横笑不由得笑了，这一笑，宁无忧看得呆了一下，大师兄凶起来这么刻薄，可笑起来就很好看。 西风横笑又去了修真院。宁无忧认认真真的写字，写完了十张纸，长叹一声，十五天真的太长了。 织云翼发现他比平日里沉静多了，大概是玩了一天下来，精力耗完了。还是大弟子有本事，别人都镇不住宁无忧。 “无忧啊，你有没有觉得你大师兄身上有什么不同？” 宁无忧摇了摇头，大师兄每天都洗澡，屋子里干干净净，师父老是怀疑大师兄身上有味道。织云翼叹了口气，好吧，大概是早了点。 “师父，我想学刀法，我想学拟形八法。”宁无忧回过神来说，织云翼笑了笑：“先把刀谱抄完了，扎马步去。” 每个月西风横笑能回来两天，前一天下午宁无忧就急急忙忙去山下等他。别人都劝不住他，等到大师兄回来了，他就过了节一样的高高兴兴，织云翼有这个打算，如今更是不用瞒着了。 “你师弟是地织，将来你要是天元，就可以早些定下婚事了。” 西风横笑的手一顿，沉声道：“师父。还早着呢，无忧他……他还什么都不懂。” 织云翼淡然的喝了杯茶：“你花了这些心思，总不会不喜欢他。” 西风横笑越发不自在，宁无忧才多大，他才多大。要不是当初捡回来有他一份，要不是他被师父诳着给师弟改名，要不是宁无忧是他一百八十遍堵回来的，他才不会去考虑这回事。 现在他不能不考虑了。 “如果我是天元……”西风横笑艰难的说：“如果我不是呢。” “地织会有潮期，只能依靠天元纾解，这是定数。如果你是和仪，又非要违逆常理……他会过的很痛苦。” 西风横笑无言以对，认清事实对于他来说不难，师弟现在还懵懂，将来怎么样，本来就不该从此刻就开始cao烦。 “师父，我知道。”西风横笑说：“我若是天元，就和他成亲。但是……我想求您一件事，明年，让无忧也去修真院。” “这……”织云翼叹了口气：“今年没什么特别好的人选，就听你的，明年让无忧去。” 入修真院是荣耀之事，眼看着宗主就是这样偏心了。但是织云翼给出的理由是其他三宗都建议如此，神君特别批了一个名额，不影响刀宗的利益。 宁无忧愣了很久没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跑到大师兄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点也不躲避别人的目光。 “大师兄，我们可以一起去了！” 西风横笑一想到每次回来眼巴巴看着他的师弟，这一次不用再提前半天下山等他了。他们可以一起去修真院，一起回刀宗了。 西风横笑很有些孤傲的脾气，师父那样说了，可他在师弟开窍之前，不打算透漏半个字。如果宁无忧开窍了喜欢别人，那也是一样，他不喜欢把过去的一切变成了别有用心。 “修真院和刀宗不同，去了以后不能懈怠课业，那里的课业事关你会不会被人看不起……无忧，你要用心去学。” 宁无忧点了点头，说：“我会用心的，大师兄，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这不是为了我。”西风横笑又忍不住了：“谁说的这话，你要学差了，吃亏的也是你。” “可我们订婚了啊，别人不会有闲话么？”宁无忧疑惑的问道：“师父说要是我考的太差，别人会怀疑你也教导不力……” 西风横笑僵住了：“师父说的？” “他老人家说我们两个迟早要成亲的……”宁无忧声音越来越小：“大师兄，你……你怎么了？” “忘了这回事，你知道什么是成亲，什么是订婚，师父真是——” “我知道的。”宁无忧连忙说。 “无忧，”西风横笑神色很难看，师父说的太早了，而师弟还什么都不懂：“你还没到这个年纪，不必考虑太多。” “成亲就是我和大师兄在一起，有一个家，盖一个被子，做一些……夫妻之事。”宁无忧很快说：“大师兄，你不喜欢我么？” 西风横笑黑了脸，宁无忧耳边浮起一点薄红，很少这样羞涩紧张，西风横笑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