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夜
大雨瓢泼,术法光芒一闪即逝,幽暗的蓝光寂灭后,荻花题叶的发冠狼狈的落在了泥水中。 他下意识捏紧的扇子被剑气撕毁,落在地上半截,而那血红的血不染倒在了雨水里,唇舌间的土腥味和铁锈混合在一起,令他不禁抬起手——怎么会? 苦涩的信香弥漫在唇间,浅浅的血痕蹭在了虎口,转眼冲淡。暗红的血迹蔓延开去,那血弥漫在淤积的雨水里,缠缠绵绵的蜿蜒,顺着血痕,荻花题叶走入了纸门破败的屋舍之中,激烈的信香混合在一起。 他皱紧眉头,不祥的预感——不、现在已经不再是预感了。 风逍遥消失了,他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术法在屋舍内投下影子,当那个人看到屋内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荻花题叶相信这个向来对他们都很包容的大哥,所做的绝不是冲进屋子里,而是默默地离开。 哪怕投下影子的,是两个纸人。 风逍遥害怕伤害亲近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也害怕来自亲近之人的伤害。不是害怕疼痛,而是消磨。 他必须走。必须离开。 他不走,荻花题叶就无法超越过去的屏障,就不会有一丝若有似无的信香,引走无情葬月。不得不说,这个法子一如既往的有效,自称无情的人,往往难以绝情。 无情葬月也必须死。 无情葬月不死,玲珑雪霏的眼睛里永远只有那个人,而荻花题叶,无论从何时开始,从来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能够心甘情愿的认输,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苦。 在这一切结束之后。 荻花题叶会回到他们隐居的所在,陪玲珑雪霏一起寻找、纪念、遗忘过去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也许在天涯海角的一隅,已经重归于好——这是他所计划的,而如今,他也确实如愿站在玲珑雪霏面前。 “昊辰……” 荻花题叶狼狈的抬起袖子。 他身上的衣服残破的不像样子,受了伤,当然受了伤,血不染没有留下邪气,但无情葬月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痕迹,包括脖颈之间的一点细红挠痕。 “雪……”荻花题叶狼狈的、颤抖的、几乎楚楚可怜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找风?难道说,有了线索?” “我没有听说任何消息,”玲珑雪霏回过神来,微微侧身,她沉默许久,垂首道:“你好像……受了伤……” 荻花题叶暗暗咬牙,又露出一个嗔怪的笑容。 “你在乎吗,花在你心中,若能因为受伤而得到一眼……这伤便也值得了。” 玲珑雪霏迅速心如铁石,冷漠道:“我走了。” “等等!”荻花题叶这一回真的焦急了:“你去何处?” “风花雪月,风行,月隐,雪也该随缘而去了。”玲珑雪霏低低叹气一声:“昊辰,你多保重吧,我……我走了。” 荻花题叶微微颤抖,眼底凶光陡然乍现,然而这光芒在玲珑雪霏离开之前,迅速化为一腔幽怨的愤懑,顺着喉咙,吞入沸腾的腹中。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唯有冷风吹了进来。 荻花题叶在两天后出发,前往苗疆的中心。 异域风光,总比不上道域,更何况玲珑雪霏独自离开,要寻找她不难。若是姿态难看,百般纠缠,就不是他所期望的了,为此,他的耐心远远比从前更差,看着酒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酒杯中的美酒也无法叫他提起兴致。 “虽不如解金貂,这酒,也是难得的好酒。” 荻花题叶闻弦音而知雅意,看向对座:“夫子是在劝花,还是提醒花,不可对夫子懈怠?” “哈,花如此提防,莫非是担心无情葬月他日上门复仇?”过去的琅函天,如今换了一副模样,微微抚弄胡须:“血不染流落在外,终是祸事一桩,花不可心软,老夫已派出人手,为你四处搜寻,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荻花题叶握紧了酒杯。 杯中微微涟漪,与此刻的寂静一样引人注目,和琅函天交涉,荻花题叶从未真正信任对方,不由一声嗤笑:“夫子,留下月,就这样让你坐立不安?” 琅函天虚伪的笑了起来:“花与我,终究同一立场。”他暗示一样的看着荻花题叶:“总有一日,老夫会助花成为真正道域的主宰,此时的暂时屈身,还要劳花多cao烦了。” 荻花题叶站了起来,扇子遮住了弯起的、冰冷的唇角。 琅函天培养着的死士,数量颇多,经营早非一时,荻花题叶推拒还价,还不到答应的时候。 在苗疆见面,在苗疆居身,荻花题叶一出了酒楼,就行踪渺渺,琅函天和煦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屏风之后,缓缓道:“他怀疑了?” “怀疑?”琅函天淡淡笑道:“他怀疑我,却不会怀疑自己。” “夫子……” “你做的很好,回去吧。”琅函天微微一哂:“不必在意,你的前途不在此处。” 玲珑雪霏低下了头。 荻花题叶并无人手,他向来自负的以为,虽然风逍遥或许能在单打独斗之中击败他,毕竟学宗的术法不比刀剑。但若是更为广阔战场,更诡谲的局势下,那就难说谁胜谁负了。 比如此刻。 在琅函天将人借给他,埋伏水月同天之时,他就在那些人身上下了术法。折损大半人手,仍有那么一些,回去向琅函天复命。 这些人如今径直奔向了西南。 荻花题叶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掩去了行踪,一连几日,他都乖乖的没有露出任何痕迹。 这样的举止并非心情恢复正常,只有他才清楚,一股无名怒火正在催促着他,此刻的平静,不过是将那些人看作尚且能动的死人。 无情葬月,琅函天不能放无情葬月回去——哈,玉千城死了,无情葬月一旦回去,就会摘走剑宗的布置之中,最大的果实,更何况血不染。 夫子啊夫子…… 荻花题叶将目光投向长街的尽头,一个蹲在地上,披散了头发,怔怔的和一只野狗对视的影子。打心底里蹿起一道惊雷,将他优哉游哉的思绪扯得粉碎无状,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掠而至,那野狗忽然窜了起来,汪汪大叫,血不染用力敲在狗头上,发出令人牙疼的声音。 “大哥……大哥你别跑啊!”疯子疯疯癫癫的说,就要追上去,血不染的戾气完全消泯了,荻花题叶阴柔的冷笑,手用力抓住了肩膀:“月……” 回过头来的,是一张污黑的看不出半点秀丽的脸,癫狂的眼睛碾碎了光,神志不清的歪了一下:“大哥?不、不、不是大哥……” 荻花题叶震住了,手掌越发扣紧,无情葬月痛得哼哼起来,挣扎几下没挣开,血不染抽了过来。 这浑然不像话的打发,让荻花题叶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握住虎口,夺下了血不染。 血不染落入他人之手,无情葬月一下子瞳孔收缩,露出凶狠的模样,荻花题叶下意识的放出信香,这一瞬间,无情葬月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看向了他。 “大……哥?” 荻花题叶握紧了血不染,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不、是!” 天元和地织一旦结醍,就会产生奇妙的依恋。结醍如同夫妻之礼,对于痴恋和仪的荻花题叶来说,凡世种种不过是愚蠢的束缚,他从不后悔身为天元却喜欢玲珑雪霏,哪怕对方不愿回应。 但这一刻,信香勾动了五脏六腑一般,如饥渴之人看见海市蜃楼里的绿洲,荻花题叶从心底里咬牙切齿恨得厉害,这时候忽然灵活起来,赶上来的死士,更是最好不过的发泄。 当地上躺下十几具尸首,荻花题叶恢复了一些清醒。 他嗤笑一声,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尸首,利用术法加催火力,片刻之间,附近的死士都被他清除痕迹。 “走吧。” 这样说着的荻花题叶,却没有等到该有的回答。 无情葬月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沉沉低着头。 “你哭了?” 荻花题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令人咬牙愤恨的情敌,如今失去了神智,浑浑噩噩,只是因为结醍过而对他表现出了些许温顺的态度……如今一反常态的抱住了脑袋,毫无自尊的哭泣。 “你哭什么,”荻花题叶一边纳罕,却又冷笑:“你不是也杀过人,月?” 无情葬月抬起头来看他,泪痕顺着脸颊流了下去,荻花题叶没办法的干瞪眼一会儿,到底受不了了,伸手胡乱抹了抹,这一抹,无情葬月抓住了他的手腕。 荻花题叶愣了一下。 只这一下,无情葬月像初生的幼鸟一样摇摇晃晃站起来,擦了擦脸,闷声不说话。 学宗之人,岂可如此……被人握住手而毫无自觉?荻花题叶终于打了个寒战,被这本能的改变,从心底惊呆了。 无情葬月时不时偷偷的看他,细弱的眼神,荻花题叶想要冷笑一声,却只是习惯性的抽出了扇子,遮住了铁青的神色。 夜色笼罩了屋舍。 在过去隐居的地方,荻花题叶撑着手臂,抬起上身,温柔的目光闪烁寒冷,无情葬月微微张开了唇瓣,银丝牵连,粘腻的水光,他迷离的看着荻花题叶。 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利爪。 荻花题叶慢慢的按住了他手上的肩膀,俯身,吐息灼热:“月……我是谁?” 无情葬月下意识的想要说出那个答案,那个毫无疑问,是他本能记住的答案。 但是屁股上灼热的掌印,让他为难的咬了咬舌头,痛得含含糊糊:“花……二哥……” 对了。 荻花题叶奖励一样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推了推,无情葬月茫然地看着他,在这短暂的瞬间,荻花题叶心底冒出了无数恶毒又可怕的念头,他凝视着失去了神智之后的、毫无危险和冰冷的无情葬月。 “飞凕。” 荻花题叶甜腻的、阴柔的、耐心的冷笑,那笑容绝非善意,鲜血淋漓,自私又恶毒,想要让脆弱的地织在情欲之中,露出过去无情葬月的冷淡沉默。 “这不是爱,花只爱雪。”荻花题叶深深的埋在他颈边,牙齿寻找结醍之处,再一次不轻不重的咬进去,像是被咬住脖子的野猫一样,无情葬月呜咽的发出一声惨叫。 “这只是……欲望。” 无情葬月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抱紧了覆在他身上的男人。打开的纤长的双腿缠着给与他痛苦的人,残存的记忆里,他喜欢这样做,而这个男人也很喜欢他这样做。 性器深深陷入了灼热的甬道,那里分泌出热情的清液,让荻花题叶的冷言冷语迅速消融在无情葬月热情的回应和索求之中。无情葬月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打算,睫毛微微颤抖,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在荻花题叶的脸颊旁边磨蹭。 荻花题叶烦恼的推开了他的手。 尽管如此,这推来推去也推不开的缠人的地织,还不如用力重重一撞更有效。无情葬月一边扭动着,甜腻的呼吸融化着寒冷的月夜,一边扭过头,看着荻花题叶微微不知所措的脸。 他猛地抬起半身,啃在猝不及防的天元的下巴上。 “啊……”荻花题叶恼了:“你做什么?!” “花……”无情葬月摸着那个吻痕。 他真的很狡猾,荻花题叶不甘心的想,摸着下巴上的痕迹,专心的撞进地织年轻热情的身体里,无情葬月一边着迷的看着他,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一边伸手卷住了紫色的长发,拉扯下来。 荻花题叶被迫承受了一个吻。 这个吻让他把持不住的射了出来。 没有其他人了。没有风逍遥,也没有雪。荻花题叶郁闷的泡在了浴桶里,阴晴不定,他的衣服都被无情葬月扯烂了,头发也凌乱散开,发冠还算幸存,扇子如今取代了血不染……好吧,扇子勉强还算值得。 血不染被他收了起来。 初夏的夜晚,外面的花枝低了下来,绽放在浓绿之间的花,很快就会过了时节。但此刻还开得很艳丽,荻花题叶一眼看去,忍耐的吐出口气——他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走向,于他只是麻烦。 一个漫长的麻烦。 但他又迅速苦笑了一声—— 在看到无情葬月的那一刻,他只想证明,地织、就算是被他抱过、标记过的地织,其吸引力也绝对不会成为阻碍。他本想在得到答案之后,彻底解决这样的麻烦。 这是最好的方案。 此刻,正在静静沉睡的人,最好永远……都没有清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