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悸
神君玉千城死了,死得很英雄,剑宗认为玉千城是为了抓住阴阳宗主碧松影而死。他死了之后,剑宗失去宗主,又有很多耆老,论辈分论资历人选多得可以。 但除了这些,要论剑术高下,归海寂涯和霁寒霄都在壮年,剑术不相上下,这两个人排在一起,其他人要去争,就要掂量一下了。原本霁寒霄一直对剑宗和天之道心存怨怼,说了很多牢sao话,自从他在无情葬月分化地织的仪式上遇到了离火无忌,渐渐就不那么讨人嫌了。 碍于岳万丘活着的时候能够请来离火无忌,霁寒霄和岳万丘勉勉强强搞好了关系,实在是因为岳万丘一直是个人际关系很不错的人。连带他和归海寂涯的关系慢慢和缓起来,最重要的是,对天之道的怨怼,渐渐淡下去了。 原因只有一个,他恋爱了。 虽然他不说,或者他自以为隐瞒的很好,但他好脾气和坏脾气的走势完美的契合了离火无忌有没有婚约——作为一个地织,离火无忌的婚约一波三折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而霁寒霄,这一次站出来和归海寂涯争夺剑宗宗主的位置,归海寂涯不能不多想——是不是又为了离火无忌。 “行令剑围,剑宗之中留有图谱,都无人能学会,为何外宗之人……”归海寂涯喃喃,荒谬的感觉浮起,让他回过头去看霁寒霄。 霁寒霄也在想事情:昨天那一巴掌,他一时激动打上去,当时,宁无忧虽然没说什么,但回去会不会越想越委屈——宁无忧说婚事不顺,星宗退婚是因为看不上他也看不上刀宗,颢天玄宿是宗主,而剑宗宗主空缺,为何他一争都不肯? 妈的,霁寒霄想,当我是傻子了。 霁寒霄面色狰狞,又很冷戾,归海寂涯放弃了,应该不会是霁寒霄,否则霁寒霄一定要使出来,再把天之道批的一塌糊涂。 归海寂涯想到了这里,干脆不想了,夫人有了身子,如今四宗动乱,他当早点回去,好好陪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 霁寒霄道:“图谱,看图谱能学个屁。” 这句话搭上了,归海寂涯不由一愣,霁寒霄不耐烦道:“当初天元抡魁,亲眼所见之人才可能去学。”归海寂涯道:“你认为是谁?” 霁寒霄怔了一下,归海寂涯和他认识很久,知道刚才和泰玥皇锦说话,霁寒霄是刻意发脾气掩盖,如今只剩下两人,霁寒霄还不肯说,归海寂涯忽然一愣:“难不成是离火无忌……” 霁寒霄暴怒:“你是看不起谁!就那种弱鸡,修真院里尽躲在西风横笑身边,你让他拿把刀试试,他连杀鸡都不见得敢!” 归海寂涯一想到无情葬月,叹了声:“好吧,慢慢商议吧。”他忍不下去了,走了。 霁寒霄忽然仰起头,难受极了——他记得很清楚,宁无忧刀宗的本业不行,学剑学术法,甚至学掌法,都被老师表扬过。 西风横笑跟他在一起,护得像老鹰看小鸡,怪他学不好小碎刀步,手把手重新教刀宗拟形八法,哭唧唧的宁无忧丧着脸学了一阵,抱怨刀太重,还是剑好拿,又漂亮,又吃了西风横笑一顿挂落。 后来,宁无忧的课业平平,西风横笑离开修真院,他也立刻中断学业离开了。霁寒霄想看一看人,都看不到了,他憋屈死了,除了天之道,也就宁无忧这个麻烦让他憋屈得放不下去。 “霁师兄,只要你去争,无论胜负,我都答应你。”宁无忧仰起头,还是小时候不知忧愁的天真甜蜜,笑容很漂亮,又很软,霁寒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说:“说好了,我赢了,你要嫁给我,不能再跟着西风横笑。” “我都不提大师兄了,”离火无忌语气柔软,坐在桌边,筷子垂下去:“你为何还要提呢?你喜欢我大师兄?” 霁寒霄怔忡许久,叹一口气:“离火近水,无所顾忌,你心思这么直接,谁还不知道啊——离火无忌,你真的是把我当傻子。”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掌,好像还痛着,那一声也清脆,他从幻觉里醒来,却情愿这幻觉再久一些。 离火无忌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把毛笔搁下来,新抄好的几张术法,用夹子夹着晾干墨渍。 外面敲了敲门,千金少进来了,吓了一跳:“师兄啊,你在……” “是学宗的术法。”离火无忌说:“我打算送到学宗下面的门派,你看看,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上门送啊。”千金少放心了不少:“行啊,你什么时候去。” “过年吧,当送年礼了。”离火无忌笑了,又过了一会儿,看了看他:“找我有事?” 千金少笑嘻嘻坐下来:“喝酒喝酒。”离火无忌很高兴和他喝酒,抄好的学宗术法收拾收拾,放在一边,他致力于给学宗找麻烦,只要不危险,千金少不想拦着他。 人都有点执念,对不对,这点执念都没有,只怕活不下去。 离火无忌让门外的弟子准备了几个小菜,搬了一坛好酒,他知道千金少喝不醉,喝不醉的人其实也很难受。 千金少喝了一阵子,离火无忌夹菜,堆在他前面的碟子里:“光顾着喝,你小时候可不这样。现在还要长高,多吃点菜。” 千金少笑了一声:“我还记得大师兄的红烧rou特别好吃。可惜现在吃不到……” “你割两斤rou去找他,哄他烧给你吃。看你病体初愈,也许他心一软就……”离火无忌端酒碗起来,反应过来:“你去过了。” “嗯,”千金少道:“大师兄拿了扫帚,追了我一路。” 离火无忌忍俊不禁,又叹了口气:“真快啊,又一年过去了。”他端起酒,喝了一口:“我一进门,师父就让大师兄照顾我。你进来了,我和大师兄一起照顾你,小师弟进来了,光是你们就够玩在一起了。” “哈,小师弟,旺财也不知道跑哪里了。”千金少喝了口酒:“走了真好,少cao心一个啊。” 离火无忌附和道:“是啊。”他眼睛里依稀有点光:“走了一个也好,无情葬月和他在一起,他们会过得好。”他真心希望那对小鸳鸯过得好,甜甜蜜蜜,不要掺杂在破事里。 话题热络起来了,千金少喝了口酒,手心有些出汗,他顿了顿,道:“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离火无忌喉咙滚动了一下,喝了口酒:“也只有你,还愿意陪我喝喝酒。三师弟,我很珍惜这种时候……师父不在了,大师兄有了家室,小师弟他就算留在道域,我也不能一起喝酒了。” “无忌师兄。”千金少拦住他的话,他说的很艰涩:“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喝酒,我都愿意陪你喝酒。” 离火无忌微微笑了一下,侧目看了他一会儿。 没有人说过,离火无忌其实长得很好看,让人十分舒服,从来不跟人吵闹,也不给人难堪,却又不是什么柔弱堪怜。千金少从前看他,是看大师兄的心上人。他一直觉得二师兄温柔宁静的爱着他们,这种温和让人舒服极了,这种温和,和看着大师兄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而大师兄也是不一样的,他看二师兄,只叫“宁无忧”,这个名字似乎就是盖章下去,二师兄的无忧无虑宁静幸福,到隐忍沉默离群索居,都是大师兄一个人的。 千金少又喝了口酒,离火无忌也喝了口酒。 离火无忌喝醉之前,招呼千金少和他一起收拾干净,又把藏起来的年礼和压岁钱都给了千金少。他真的喝醉了,给压岁钱给得满面笑容:“师父给不了你了,师兄疼你。” 千金少哭笑不得,捏着厚厚的压岁钱走了——过年还有一阵子呢。 离火无忌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离开了神刀宇。 扔到学宗门下的小门小派的术法,让学宗整个年没过好。他们不用怎么查,就知道是刀宗搞的鬼,刀宗当初布置了一局空城计,攻向神刀宇的学宗子弟放了火,烧起来飘了有毒的雾气,一步一步,都算准了。 离火无忌耐着性子,过了年,又扔了一次。这一次,和上一次的版本不同,是假的。 于是学宗下辖的门派都说是学宗扔的,怕他们学会了不听管束,扔了假的来贻害部下。泰玥皇锦性情颇有几分急躁,虽有丈夫拦着,还是大动肝火。 这时,星宗的属地有一个村子,死了两个星宗子弟,又遭了学宗之人放了把火——事情就这样复杂起来,事后,泰玥皇锦一查问,原来有一个人先中了埋伏,是裂魂催星掌,初级的星宗掌法,学宗之人追进去,一路着了不少暗算,还有野兽夹子夹断了脚,事情就这样误打误撞,迎上了巡逻的星宗子弟。 消息传来,离火无忌带着刀宗弟子在山上采药,他毫不遮掩幸灾乐祸,笑了一声:“星宗啊……” 千金少掂量着局面,学宗和星宗,学宗和剑宗,学宗和刀宗——怎么看都是学宗倒霉了。 离火无忌没有说话,其为空对千金少一向赞赏有加,现在就有些摇头了:“不是无忌,就是其他人。我们能挑拨,别人也能挑拨,你没明白过来。” 千金少看向师叔:“什么意思?” “无忌不是为了泄愤。”其为空道:“星宗独大,谁都不放心,如今刀宗孱弱,若是学宗和剑宗稳定,刀宗独弱,就是俎上鱼rou,千金少——唯有浑水,我们才能保得住刀宗。1如今,人心如此混乱,该是你继承宗主之位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