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Sugar 第88节
其后林玉泉和异能协会的老会长相继过世,这桩旧怨也被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遮掩,少有人知。 可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断的不止是财呢。 姜鱼因为林西鹤仔细调查过林家,越是去了解从前的旧事,越是能看到如今平和的表象下,究竟藏着多少的波涛汹涌。 建城之初,百废待兴,异能者的出现强势冲垮了原先的制度和法理,如何在巨变的世界里探索出一条适合所有人生存的道路,是艰难而必须要做到的。比起城外的那些危险,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永远是人。 异能协会不能掌权。这个道理姜鱼明白,林玉泉当然也明白。 异能者本来就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个人实力,如果任由他们身居高位,还朋党聚集,那占据人口90%以上的普通人,又将何去何从。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一开始没有,在高位待惯了,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金钱和权利的腐蚀? 良知不能拿来赌,人命亦不能。 想起往事,林西鹤又有点想抽烟的念头。摩挲了一下手指,觉得有点手痒,但又想起姜鱼在旁边,遂放弃。 他转而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温热,但他的话语冰凉,“林家人算起来,都不得好死。” 这话不是诅咒更不是奚落,不得好死就是字面意思的没有个好的死法。林西鹤至今都记得爷爷死的那天,病痛和旧伤已经让他形销骨立,却还要担心他死之后那些可能到来的风暴。 林西鹤也从来都知道,林逝水很难,他要保护自己的家庭,要守住对父亲、对祖父的承诺,更要提防外人的、甚至是亲人的算计。 “但是从你开始就不一样了。”姜鱼不好接林西鹤的那句话,许多事情轮不到她这个晚辈和外人来评说,但她还是想告诉他:“你亲手创立了万洲,从原有的局面跳出来,就已经出奇制胜。” 她果然都懂。林西鹤想。 这么多年,他远走他乡,也不是没有另辟生路的打算。林逝水当然也明白,否则不可能放任自己唯一的孩子常年在外。这是独属于他们父子俩之间的默契。 林西鹤又朝姜鱼伸出了手。 姜鱼疑惑,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 “安慰我一下。”林西鹤说得理直气壮,表情还很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要人安慰的意思但脸皮够厚,动作也很坚定。 他觉得这就叫撒娇。 姜鱼好像看明白了,并忍不住露出了笑模样。 林西鹤微微蹙眉,这一蹙眉,表情里就带出点委屈来,倒还真有点儿撒娇的样子了。姜鱼算是马马虎虎被他讨好到了,伸出手放在他掌心,郑重地跟他握了握手,“林大侦探嫉恶如仇,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林西鹤开始茫然。 他这是被发好人牌了吗?好人牌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他明明是想要一个拥抱,哪怕是说几句好话也行……难道是他伸手的姿势不对? “你——”林西鹤可不喜欢猜来猜去,正要说话,又被姜鱼打断。 “保安来了。”她冲林西鹤眨眨眼,顺势站到了他身后去,又探头出来跟他说:“刚才可是你叫我直接开进来的,你闯的祸,你解决。” 说话间,她也没主动松开他的手。 林西鹤有被取悦到,又不肯表露出来,云淡风轻地问:“那你呢?” 八面玲珑的荷官小姐,总不至于躲到他身后吧?姜鱼便道:“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女。一中的校长是我以前在春大的老师,待会儿如果见到他,你记得不要败坏我的形象。” 林西鹤:“……” 作者有话说: 。 第96章 老师 ◇ ◎和学生◎ 林西鹤万万没想到, 一中的校长不仅是姜鱼的老师,还是他的老师。他以前不常去学校,都是上的林逝水给他安排的一对一家教课, 课上的老师什么人都有, 有一技之长的普通人, 也有名校教授。 一中的这位校长叫做原鸣,曾在春大异能学院任教,于年前被一中聘为校长。不过他并不是个实战派, 而是标准的理论派,林西鹤到现在还记得被唐僧念经所支配的恐惧。原鸣也是那些老师中少数的根本不在乎林西鹤姓什么、是不是个异能者,只把他当一个普通学生看待的人。 师生再见, 气氛不怎么融洽。 林西鹤也理解姜鱼为什么要躲到他身后, 还跟他说千万不要败坏她的形象了, 如果提前知道是这位老师在,他一定会规规矩矩从正门进来。 他堂堂万洲老板, 多走几步路也并不会死。 “老师——”林西鹤刚要开口, 就被打断。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原鸣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了年纪的小老头, 但数落气人来的气势足有两米高, “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老大不小。人家说三十而立, 你立在哪里?买了辆新车就让你飘了?我们一中的门是个摆设吗!你怎么不把车开到我老头子房顶上去!” 最让原鸣痛心疾首的, 在于林西鹤还带坏了他最得意的学生姜鱼。姜鱼成绩优异、尊师重教, 绝对不会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林西鹤要解释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不能说, 不能说这车是姜鱼买的、也是姜鱼开过来的,说了的话恐怕得打一辈子光棍。 姜鱼果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女,一点也不帮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还故意做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肯定早知道原鸣当了一中的校长,但她就是不说。 林西鹤无奈,“老师,我错了。” 原鸣冷哼一声,“你是知道错了,但你下次还敢!我还不知道你,性子倔得跟个什么一样,老头子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有几回听了?你现在大了,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了,老头子不过当了你几年家教,人又老废话又多,不值一提。看你这样就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当校长,今天不巧撞上来,是不是还后悔了?” 如果说原鸣刚开始还只是在训斥林西鹤,后面就不得不说带出了几丝赌气的意味。姜鱼了解她这位老师,虽然爱念叨,但很少真的生气,也很爱面子。 这一切只能证明,林西鹤这个学生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林西鹤乖乖挨训,好险让他把火气降了下来,末了又瞪了他们一眼,“跟我来。” 两人便被提溜进了原鸣的办公室,其余人见了,那是面面相觑,什么话也不敢说。谁能想到这两个人都是校长的学生呢?谁能想到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校长能这么骂人?这骂的别人都不敢说话了。 至于隐隐约约听到的外头的那些风波,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 到了办公室,原鸣还赌气不想理林西鹤。林西鹤倒是半点儿没见外,往那沙发上一坐,说:“早知道老师在这里,我肯定早就过来了。朝里有人好办事,老师我想查点事情,你——” 迎接林西鹤的是一只扔过去的钢笔。 林西鹤抬手接住,“谢谢老师。” 原鸣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刚还说你大了,结果这脾气半点没改,你要耍赖到别的地方耍去,老头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林西鹤:“来都来了。” 原鸣没好气,“难道是我请你来的吗?” 眼看他火气又上来了,姜鱼终于出面打圆场。原鸣对着她,和蔼不少,不光关心了她的近况,还特意提到师娘最近很想她,让她有空可以去家里做客。 林西鹤坐在沙发上,摸摸鼻子,很识相地没有插嘴。 原鸣跟别的家教不一样,他也曾被这么关心过。只是他当年搬进湖畔山庄后,因为距离较远,原鸣便没有再跟过去授课。 林逝水为他请来了唐一亭,可随之而来的暗杀搅乱了一切。 林西鹤从唐一亭那里,听到过很多有关于母亲过去的事。他对唐一亭不是没有戒心,但他想念自己的母亲,对于曾经受过母亲帮助的唐一亭,自然也会另眼相待。 没有人料到唐一亭会背叛得这么彻底,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杀人来的。林西鹤不知道他在提起自己母亲时,是否还有几分愧疚,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 从这充满算计和背叛的春城离开,是葬身野外,还是寻得一线生机,在此一搏。 此后十二年,林西鹤和春城的联系极少。此刻他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如果他当年不离开,事情也不会变得多么糟糕。 原鸣骂也骂了,但丝毫没问他和姜鱼为什么会在一块儿,想来也是一直在关注着他的。 那厢,姜鱼已经跟原鸣提起了苏枣枣。原鸣是在关注他们,但对许多事情了解得不是很详细,更不知道“苏枣枣”这个名字。 不过他是校长,他办公室里的光脑拥有最高的查阅权限,如果在这里都查不到苏枣枣的相关信息,那别的地方也不会有了。 但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原鸣是老师、更是校长,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不会任由别人查阅学校里的资料。只是苏枣枣已死,甚至连她父母都被杀人灭口,原鸣无须多问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略作沉吟后,便道:“你们可以查,但得答应我,不能越界。” 这界又是什么界?当然是法度。 姜鱼自然答应,也顺利从原鸣的光脑上调出了苏枣枣的资料。包括她的学籍信息,入校以后所取得的成绩,甚至还有做过的试卷内容。 一中的电子化程度非常高,试卷都是电子档的,也更方便查阅。 姜鱼在查着的同时,林西鹤就在旁边陪原鸣下棋。原鸣再有私心,也不能放任两个非校内人员留在校长办公室里,所以他必须在场。 与此同时,医院内,穿着病号服、神不知鬼不觉混在人群里的钱俪,成功跟司徒赵接上了头。 《都市报》这次的动作很慢,甚至是在司徒赵接到姜鱼电话后,主编室才知道了裴易出车祸的事情。 两相对比,同行们在裴易一出事就赶到医院的举动,就很不对劲了。 仿佛裴易出车祸,是早有预料一样。 “姜鱼现在是什么意思?”钱俪压低声音问。 “想办法查明其他媒体的消息来源。我们这次发现得晚,第一手新闻肯定是抢不到了,但如果能挖到背后的猫腻,那就是我们赢。”司徒赵自觉跟钱俪不是一路人,但在新闻和姜小姐面前,一些隔阂可以暂且压下不谈。 顿了顿,司徒赵又道:“还有,留心林锦心和林稚堂。” 钱俪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小道消息说,这次是林逝水下的手。” 作为记者,消息灵通。普通人尚且还不知道废城案件重启的事,他们却已经知道了,眼看着万洲即将发难,那林逝水为了儿子,对林家内部进行清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异能协会又跟林家有旧怨,这时候保下裴易,等于拿捏住了林逝水的把柄。 司徒赵不得不承认钱俪的逻辑很通顺,而钱俪的消息渠道也远比他多得多,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钱俪白了他一眼,“当然没那么简单,但只要大众相信就可以了。你当了那么多年记者,还不知道舆论可以杀人吗?” 司徒赵:“他们就不怕得罪林逝水?” 钱俪:“所以姜鱼要我们去查其他媒体的消息来源,如果背后的人能够跟林逝水抗衡呢?我刚才看到有人去接触林稚堂了,如果林家人肯开口,哪怕是语焉不详的一句话,那都能成为林逝水的罪证。” 司徒赵咋舌,“林锦心呢?” 钱俪眯了眯眼,“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刚才在跟异能协会的人扯皮,坚决不肯给裴易转院,说怕他在路上出事,伤口会裂开,说着说着就硬生生哭晕了过去。然后林稚堂就急匆匆跑回去照顾他妈了,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对外说。” 司徒赵:“你这么说……她该不会是在演?” 钱俪:“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那一家三口,两个都在病床上躺着。律师、保镖都到位了,围得跟铁桶一样。” 两人说话间,特调局的人从旁走过,那步伐走得不慢,但钱俪看了眼,却说:“你看他们,一点不着急。” 看起来走得快,神色之间却不显焦急。钱俪认得出为首那人,四组组长吴明,也是个老狐狸了。 司徒赵沉吟片刻,道:“归根结底这是一桩涉及异能者的交通事故案,也可能是谋杀案。特调局的态度和调查结果很重要。这吴明好像跟九组不合,九组又跟林西鹤有关系,他会不会——” 钱俪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吴明是个骑墙派,他最会的事情就是明哲保身。” 那厢,吴明带着人去等电梯。电梯门开,正好跟里面的异能协会的人打了个照面。 双方自动加载微笑,异能协会的人冲吴明点点头,也不急着从里面走出来,道:“吴组长这是亲自来了?刚才还看见四组的人在楼上,想着会不会碰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