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90节
她追出去找,心里惴惴不安,叫了几声临朔,乌耀飞来安慰道:“小王妃,他到宫里去了。” “他去那里做什么!”沈元夕心跳得更慌了,捂着胸口直想吐。 “去教训小辈。” 三殿下夜半入宫,彼时皇帝留宿在淑美人宫中,这才刚入梦乡,忽感头皮一扯,整个人失了重,心狂跳不止。 睁眼是飞速后移的地面,而后眼前殿门被人踢开,再回神时,他屁股下坐着乾元殿的冰凉的地面,而鬼魅一般的三殿下斜靠在他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萧明则臭脾气一下子窜起,言声:“放肆!” 三殿下连眉头都不给他皱一下,绝美的一张脸上冰冷无情,望过来的血眸之中,却有着嘲笑般的悲天悯人。 “萧临朔,你什么意思!”皇帝直呼他名,硬气却到此为之。 三殿下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皇帝崩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皇家颜面权威,不把朕放在眼里,如今你还敢坐朕的……” 三殿下轻声道:“我砸了它,你拦不了我。” 皇帝倒抽一口气,乾元殿冰冷的寒气刺的他鼻腔疼。 “萧明则。”三殿下这声名字,语气就像叫不听话的小孩子,“闹够了吗?” “从来血脉延续,多者必夭。”三殿下语气平淡,冰冷的报着数字,“世宗唯剩三子一女,玄宗四子三女成年,中宗三子二女……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是天定。” “我敬你一声祖宗,但你记好了,朕才是大昭皇帝,历朝历代,又有哪个皇帝能任由人骑在脑袋上放肆!你从来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你敢说,你这个幽人,没有偷我大昭的气运,没有损我儿的命格!” “你把我看作什么?”三殿下轻声发问。 “你威胁朕?” “明则,你不愚钝。”三殿下道,“多年来,你终于找了个由头,敢全说出来给我听了,是吗?” 萧明则从小爱看美人,将美人看作自己可以摆弄的美丽物件。天之骄子从小就是储君,正统的光环让他天生自视过高。 三殿下是美人,他就做个安静听话的大昭脸面就好。 但随着他长大继位,他才发现,他非江山天下的所有者,他不是最高的掌权人,三殿下可以轻易摧毁他引以为傲的至高皇权。 他有个活祖宗。 这个活祖宗,在他头顶。 好在这个活祖宗不问世事。若不细想,作为皇帝,他也可以笑脸装糊涂。 他拼命强调三殿下是个美人,只是个美人,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萧明则,万岁听多了,真以为自己能活到万岁?”三殿下轻轻扯过他的衣领,把他拎到座前。 “能万岁的,是我,不是你。”三殿下声音极轻,“短短数十年,大昭皇帝又换了新,再有三百年,大昭也会化为虚无。三百年对我而言,只是短短一瞬。” “只三百年……”萧明则大惊,“可你不是立誓要守护我大昭血脉八百年……” “大昭血脉,八百年。”三殿下淡淡道,“大昭没有那么长寿。” 还未等萧明则消化完,三殿下又道:“萧明则,我的孩子,也是大昭血脉。” 萧明则一震。 那么,只要三殿下的孩子出生,就算大昭皇室血脉死绝,他也不算食言。 “论血脉亲疏,论身份正统,萧明则,你又怎能比得过我?你看中的正统和尊卑,到底从何而来?” “与长生相比,你们什么都不是。”三殿下道,“一代两代还算有些许感情羁绊,但延续三百年,杂乱的血脉,在我看来,与其他无关之人并无两样。” “你清楚你的处境了吗?” “你不过只是大昭王朝中间,一个短暂的皇帝。” “我是有血誓在身,但这个血誓,对我并无束缚。”三殿下无声咧开一抹讥笑,“只要我不死,大昭血脉就未绝。萧明则,你听懂了吗?” 他只要想,杀光了皇室子子孙孙,也不会受任何反噬惩罚。 换言之,他的确是能凌驾于皇位之上。 区区皇帝,敢给他脸色看。 从前不计较,只是他懒得理。 三殿下拍了拍不敢呼吸的萧明则,温柔道:“放心,我不会。萧明则,看你们短命又猖狂被龙椅吞噬,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 萧明则气消了也能屈能伸了,抱着三殿下的大腿哭道:“三祖宗!是我糊涂!” “嗯,知错能改。”三殿下支着头,轻声笑道,“以后不要犯蠢事。连护国将军都敢拿来给我下菜碟,不得不说,你确实够猖狂。” 宫中夜谈之后没多久,皇帝把封侯诏发到了海州。 三殿下本以为风平浪静,能让沈元夕睡个安稳觉了。 不料三月初十后半夜,华京下了场夜雨,公府待嫁的二小姐刘玉娴奔到三王府门前,哭叩大门。 “三王妃!三王妃——求求你,救救我jiejie吧。” 沈元夕那晚没睡,陪着三殿下赏夜雨,听到哭喊声,提灯开门。 刘玉娴抱着她的腿,哭求道:“三王妃,求三王妃原谅我jiejie,她知道错了,不该冒犯三殿下,她是无心的……求求你,饶她一命,求你,她刚生产完,皇上不管不问,太医,没有太医,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她受不住的,受不住的……” 刘玉娴递来了从宫中传出的一片血衣,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个三。 “临朔?”沈元夕懵问。 三殿下揉乱了一头银发,气不打一处来。 萧明则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账皇帝! 作者有话说: 三猫:我不会生气,我什么事没见过?我情绪特别稳定…… 皇帝一番狗比cao作。 三猫:气死了!!! 第77章 岁月 春雨下了许久。 沈元夕辗转难眠, 听雨滴落在砖瓦上,再流淌倾下。 她坐起身,裹上外衣。 阴雨天, 衣服也沉了。冷润的感觉压在心头, 闷得慌。 距离刘玉娴夜半敲门求助, 到现在, 已经三天了。她本以为三殿下会去宫里解决这件事,但却无事发生。 三殿下只是叫了车,让人把刘玉娴送回去, 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府。 因事涉朝堂后宫, 沈元夕没有开口过问。 但今夜, 她实在忍不住了。 “睡不着吗?” 三殿下放下灯花剪, 将手中的毛笔放下, 向她敞开了怀抱。 沈元夕走过去,在他怀中闭上眼, 轻轻吸了气。 三殿下喜熏衣染香,衣料上的香味总有微妙的不同,但她能从这种虚浮的香味下, 嗅到独属于他的那缕被遮罩住的暗香。 是血的香味。 很难形容这样的幽香属于哪一种, 笼统的说, 他身上, 连同银发上, 都浸润着这样的香, 像只会开在月夜下, 不知名的红色野花, 孤零零一枝, 生在悬崖边,芬芳吐露得孤傲。 她在三殿下的怀里蹭了很久这样的香,又嫌不够,仰起头,对上他含笑的一双眼,拽着他的衣领,在他唇边印上了一吻。 “要我帮你吗?”三殿下笑得更明显了。 他所谓的帮忙,就是让她不再难眠,等累了,疲惫了,就会安分地沉入睡梦之中。 沈元夕鬼使神差的想点头,可她现在又更在意的事。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没有去看看吗?” 三殿下淡淡道:“何事都无所谓。” 大昭萧姓血脉,又不会因此事断绝,剩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是……要怎么帮刘玉娴?”她还是问了出来。 三殿下轻飘飘一笑,笑得有些轻蔑。 只是转过头来看向她时,脸上的神情是认真的。 “你怎不问她,为何敲错了门,找错了人呢?真想帮,又为何要找我?” 沈元夕听不明白。 三殿下也不讲谜语,一眼道破:“夫妻之间的事,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帮?皇帝和刘妃之间生了嫌隙,刘妃的meimei为何要到我三王府求助?我与他们有关吗?是我命令皇帝如此对待刘妃的吗?” 沈元夕:“自然不是,真要说起来……我们算是莫名其妙就被皇上和刘妃记恨了。” “记恨倒是谈不上。”三殿下道,“人总会为难以理解的悲伤寻找一个出口,我就是被他们惦记上的出口。可这有与我何干?”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皇上……”沈元夕蹙眉同情道,“皇上那样的人,刘妃她……唉。” 她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如此“不像皇帝”的事。 “每个皇帝,大抵都如此。薄情寡恩,帝王本相。”三殿下问她,“你认为,我能改变皇帝本性,让他念旧情,怜旧爱?” 沈元夕摇头。 三殿下欣然点头。 这算是点醒了沈元夕。 是她给当朝皇上镀了层想象中的金光,以为他那副模样,又在宫宴上说得一口漂亮话,是不会做这种“小人”之举。 迁怒家眷给外人看,怎么想都觉得……难上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