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振翅的蜉蝣
一片暮色中,阿佑跑的越来越快,白日还人来人往的街道也随着夜幕降临变的空旷起来,她就像一个没有去处的人,在昔日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奔跑。视野渐渐变的朦胧,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不由得想起一首曾经很火的音乐,此刻的她就如同那音乐一般,寂寥的街道也就只有风会居住吧,又或者她这种可怜的如同风一般的人? 经过每日演出的舞台,因为夜幕降临,和平广场也已经门可罗雀,有几只鸽子恰巧在上空飞过,在夕阳下滑过一抹光晕。鸽子象征和平,也正是这个和平广场的含义。现在南北打仗,似乎这世间最自由的就是这些天上飞来飞去的鸽子了,来无影去无踪,自由自在好轻松呀。 阿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没日没夜的在广场唱歌,收到的银钱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法维持日常生活,或许在市民们眼中,其实她是一个晦气的人,之所以给几个银币,并不是因为她唱歌,而是因为那点可怜的怜悯之心。可怜悯之心是没法长久的,生活越发艰难,怜悯也就越来越杯水车薪了。 满脑子想着沮丧的事情,阿佑甚至不大敢站在广场上,迎着夕阳她飞快的逃跑,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是追逐希望还是逃离现实,直到体力散尽,她一口气穿过了近郊树林,最后停在了郊外的一个池塘边。 这里位于南城的近郊树林以外,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池塘。与其说是池塘,不如说是采石场更合适。在工业革命早期,城市外到处都是这些采石场,以提供建设城市需要用的石块,后来城市建立,这些采石场也就废弃了,经过多年雨水冲刷,采石场纷纷形成了天然的人工湖,雨水台风带来了鱼群和水草,昼夜更替,四季变换,不过四五十年,原本的采石场便成了湖水清澈见底的池塘,可谓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算得上奇迹了。 从池塘眺望过去,在不远处的高地上赫然屹立着一座小木屋,那是原本提供给采石场工人的木屋,只不过后来随着采石场的废弃也废弃了,现在就成了阿佑的栖身之所。阿佑吸了吸鼻子,绕到了池塘的另一边随后钻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径,穿过小径便到达了木屋所在的高地。 这里地处郊外没有人烟,水电信号不通,一般也没有人过来,哪怕有人过来了也得找到那条隐秘的小径才能抵达这个小木屋,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阿佑能够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基础。 木头房子破旧不堪,甚至还能看到木头上露出的斑斑霉点,以及隐隐约约散发出的腐朽气息,哪怕如此,对如今的阿佑而言已经是不可多得好地方。她钻进破烂的房子里,关上房子内的小木门。 与房子外面看起来十分破烂不同,房子内部的陈设居然看着还行。干净的木盆与木桌,还有简单而不缺温馨的木板床,房子内弥漫着少女的悠悠体香。 阿佑把买回来的罐头和卫生巾取下来,过两日她又要来月经了,现在就连作为女性的生理现象都会给她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造成负担,生活拮据到了极点就是她只能靠吃蔬菜罐头为生,水电那是想都不用想,照明用蜡烛,水自然就是池塘的水了,她只有一个可怜的太阳能电热水壶,还是她花重金购买的,只为了用上一点热水,不然冬天那真是地狱生活。 打开一盒罐头随意解决晚饭,随后阿佑端着木盆与衣服走到池塘边的一个大石头后面。她捧了一抔水扑到脸上,清凉的池水总算是让夏日的炎热褪去了些许。 “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更好的。一定会更好的。” 一次又一次,她就像以往受挫之后那般一次又一次的鼓励自己。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的。从小在孤儿院院长就是这么教育她的,有挫折不可怕,只要坚持下去,方法总比困难多,以前的她深信不疑,可是久而久之,真的……真的吗? 真的吗?真的有希望吗? 多次受挫之后,她隐隐约约发现了一个事实。似乎坚持并不能获得解决问题的办法,每一次坚持之后迎接的都是更为绝望的挫折。可惜的是,这方面孤儿院院长从未教育过她,以致于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似乎这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罢了。 “真的有吗?” 阿佑瘫坐在池塘边自言自语,大脑已经放空了。随着夜幕降临,黄昏映照在池塘上,水波荡漾,渐渐的,似乎有什么不起眼的东西飞了起来,越来越多。 那是一种名为蜉蝣的飞虫,蜉蝣,这种翅膀半透明的微小生灵,却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生物行为。它们的生命周期短到只有短短的一天,虽然在水里有它们小时候的生活,但是一旦羽化成为成虫,它们得到了翅膀,一飞冲天,可是与此同时,它们的生命也变的如它们渺小的身体般脆弱。 羽化后的蜉蝣只有一日寿命,它们清晨时羽化而登仙,寻找伴侣繁衍后代,却又在黄昏中归于尘埃。蜉蝣的生命短暂到让古今中外的名人都不由得感慨一句,寄蜉蝣之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这便是旨在描述这种微小生灵短暂的一生。 蜉蝣的生存模式一度困扰了许多生物学家,这种繁衍方式不管放在哪个物种里都会显得极为苛刻,可是随着发现这种繁殖模式的生物越来越多,大到洄游的鲑鱼,小到蜘蛛蜉蝣这等渺小的节肢类,这类生物繁殖行为无一不例外都会进行一场生命史诗般的壮举,飞虫羽化振翅高飞,洄游鱼类历经艰险跨洋巡游,它们均会完成一场本身就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动物行为学,或许对于这种生物而言,史诗般的旅程正是它们结束生命的方式罢了。 “和你们比,或许我也就比你们多一点点寿命了……”阿佑抬起手,这时正好有一只蜉蝣落在她的手指上,然而,她话音刚落,手指上的蜉蝣就再次落下来一只,两只蜉蝣相生相伴,竟然交尾了。 …… 阿佑突然觉得极为讽刺,蜉蝣是很渺小脆弱,可是,它们却能一起完成意义重大的事情,有人参与有人见证,而她,除了一无是处的寿命外,什么都没有。不管是蜉蝣还是鲑鱼,都能进行生命史诗般的旅程,而她,坐井观天,无依无靠,活的可怜又可笑。 “一个人活着,真晦气。”脑海中再次闪过日用品店老板娘的话,或许,晦气并不是指代麻烦别人,而是特指可有可无。 这个世道,没了她并不会有什么变化,甚至连个缅怀的人都没有。日日为了吃喝发愁,唱着曾经在孤儿院引以为傲的歌曲,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唱歌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果腹,她不如去跪地乞讨,企盼什么好心人大发善心收养她。唱歌,只是那可怜的自尊心吗?为了显得更自食其力一点。 夕阳落下,天上的蜉蝣越来越少,它们繁殖结束后纷纷与伴侣一起共赴黄泉,仅仅是几个小时,渺小的昆虫就完成了生命史诗回归大地成为碳循环的一员。阿佑坐在池塘边,脸颊的泪痕不知何时已经风干,直到明月高挂,身体也麻木了,她这才浑浑噩噩的跳进池塘中。 扑通一声。 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下,池塘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银白色的涟漪宛如银河般璀璨,突然水花四溅,湖面下猛的跃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少女浮在水面上,水流顺着少女的身体流淌,冲刷着曼妙的胴体,有一股水流隐没在什么玲珑有致的起伏间,留下点点星光。不等人看个仔细,少女的躯体再次宛如游鱼般没入水中,起起伏伏,宛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直至深夜,远处的低洼之地传来几声蛙鸣,池塘中才隐隐约约爬起来一个娇软的身影,随后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隐没到一旁的小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