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三）

    从上海回来后，苏清开始准备入职手续，各种文件的打印复印还有工资卡办理，配合七月底的高温，苏清暂且可以做到无视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身影。

    不过事情总会被处理完毕，灼热的空气也会被屏蔽在开着冷气的房间之外。

    可是苏清逃不掉。

    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她梦到了黎烁。

    黎烁带苏清去买泡芙，付钱的时候，苏清还舍不得松开黎烁的手，黎烁笑了笑，没有把手抽出来，就单手用手机付了钱，转头问苏清：“现在吃口感最好，先吃东西，嗯？”

    苏清“嗯”了一声，松开手去接黎烁手里的袋子。苏清其实不是很想吃泡芙，小的时候吃过一次小泡芙，注心的奶油太少，吃到嘴里的都是又厚又无味的外壳，不过现在拿到手的泡芙，其中的奶油已经满溢出来，苏清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外壳都无法包裹住满满的注心内馅，入口是混合着芒果清香的奶味，甜而不腻。看到苏清突然一亮的眼神，黎烁脸上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是不是很好吃？”

    回应他的是苏清小鸡啄米一样的脑袋。

    吃完泡芙，苏清终于如愿以偿又拉住了黎烁的手。黎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太粘人了”，声线平缓，带着笑意。

    苏清醒了。黑暗中她伸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时间显示1：58。她笑了笑，深呼吸了一下，慢慢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希望这两天你能过得开心”

    “是不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我不喜欢太粘人的”

    ——我知道了，别说了。

    苏清侧着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

    （十四）

    只是一个梦的话，睡醒以后苏清也就可以仅仅把它当作一个梦。

    如果这样就好了。

    早上起床打开手机，苏清下意识点开对话框，“早安”两个字打完，像是突然回过神，又删掉。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老是叹气”，那人的声音又随之而来，苏清闭了闭眼，起床穿衣洗漱。

    上公交车的时候，前面一个人刷的公交卡，脑海里黎烁刷卡进站的背影让苏清顿了顿手。苏清上班的路上需要换乘公交车，而且不是同站换乘，等着过马路的时候，苏清不自觉想起那一天那一个路口身边的黎烁，还有，自己最终放下来的手。

    到公司以后，简单认识了一下同事，老板就召集大家去开会。去会议室帮同事准备投影的时候，苏清想到前几天黎烁给他看的，黎烁做的新人培训ppt。

    想就想吧。苏清看到黎烁得逞的笑容。

    （十五）

    上班摸鱼的时候，苏清找于恒聊天，谈起舔狗经历，两人打字都没有cd时间。

    苏：“喜不喜欢实在是太容易感受到的了。”

    “后来我在他那里，必须每一步都不能做错。解释只会是借口，改正都没有被原谅的可能。他抓着我犯错的点，不断、无休止地让我觉得自己无用且不堪。”苏清打下这些字，耳边不断想起黎烁的声音，眼前的对话框似乎也成了和那人的，白底黑字化作利刃，一刀一刀扎在她心口。

    苏：“我愿意那么做，不代表我必须那么做”

    陈：“你们在一起了吗？”

    苏：“没有”

    陈：“那凭什么？”

    苏：“我贱呗。终究是我自己不放过我自己。”

    下班打卡提示音响起，苏清关掉了电脑，收拾东西回家。

    公司在高层，电梯里，苏清一开始还和同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下降的过程中进来了其他公司的人，慢慢整个电梯挤满了人，聊天也终止了，所有人默不作声地，或是低头玩着手机，或是看着不断变换着数字的液晶屏。

    苏清百无聊赖地靠着墙，理所当然，想到了黎烁。

    可以说，黎烁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苏清觉得，体面这个词形容他更好。

    谦卑有礼，滴水不漏。

    苏清说要去找他，黎烁就提前安排好行程，让苏清一遍遍过目，确认好各个细节。

    逛街的时候体贴的找话题聊天，简单的小故事在黎烁的叙说下变得有趣生动。

    一直以来苏清都是充当着照顾别人的角色，在黎烁面前，少有地成为了被照顾的那个。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苏清想。

    “叮”电梯门打开，苏清走出电梯，那人的背影被人群冲散。

    （十六）

    苏清体寒，但是喜冷怕热。

    晚上洗完头，苏清进了房间将空调温度调低，再打开电风扇，才慢吞吞梳好头，坐在床边吹头发。

    黎烁是除了苏清mama第二个给苏清吹头发的人。

    和苏清自己的习惯不一样，黎烁先用毛巾把头发擦干一点，然后直接开电吹风机吹。

    苏清每次吹头发之前都会把头发往后梳。

    所以苏清被自己的头发糊了一脸，但是苏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只是从头发的缝隙里看着黎烁，听黎烁和自己说话。

    “头皮吹干就好了”

    “风力还可以吗？”

    “你头发挺少的”

    苏清就“嗯嗯嗯”的回应着，黎烁也不在意。即使吹风机吹出的热风比黎烁的手指温度高出很多，但是苏清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黎烁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穿梭，黎烁的一言一语压过呼呼作响的吹风机，清晰地传入苏清的耳朵，海马体迫不及待的全盘接收。

    所以在这句话响起之后，苏清关掉了吹风机。

    ——“吹到差不多八九成干就行了，还有一点让它自然干。”

    苏清看着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咬了咬唇，还是收起了吹风机。

    ——“他是我自己一手造就的劫难。”苏清心里清楚，即使日夜被这个男人折磨，也是自己自作自受，是自己做不到让他喜欢，是自己苦苦纠缠死心不改。

    到头来，所有爱恨都是自导自演画地为牢。

    既然一切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幻象也是痴缠无果的替代品，

    ——“就这样吧。”

    （十七）

    黎烁到的那天，苏州雨雾浮涌。

    苏清从家开车去车站接他，路过一处略显拥堵的十字路口，冬日的雨水激起一层薄雾，空气湿冷，雨刮器不断刮去车窗上淅沥沥的雨滴，苏清莫名其妙联想到黎烁这个人。

    一次次以为懂他，一次次又觉模糊不清。

    停好车，撑着伞，苏清不紧不慢地走向车站。之前已经问好黎烁几点的车，估算好时间，苏清提前了半小时去车站等。

    前一天晚上和于恒聊天，苏清笑说“果然舔狗做不了人”。

    和前女友分分合合纠缠不休的某人最近总算拥抱新生活，没有和以往一样劈头盖脸一顿骂，也知道多说无益，聊起小女朋友脸上一脸温柔：以前能一天两包烟，她说抽烟了就不给亲，现在两天都抽不完一包。

    “这不挺好，总算是有人能督促你把烟给戒了。”

    “之前也不是不想戒，是没有理由。”

    “呕，爱情的酸臭味熏着我了。”

    观战于恒玩了两局游戏后，苏清就下线了。收拾妥当，熄了灯，黑暗中苏清蜷缩在被子里，“黎烁”，这个名字曾经伴随着浓重夜色，连带欲望、痴迷、不甘、嫉妒，压得苏清不得解脱。一头栽进与黎烁有关的记忆里，苏清沉沉睡去。

    没想到被鬼压床了。

    “可不就是讨债鬼”苏清向好友吐槽。

    “开心就好，你实在喜欢就做到能做到的所有，你这个人，不把自己撞死或者把南墙撞塌，总是不放弃的。”

    好友的戏谑倒是一针见血，苏清把手机收进口袋，一抬头刚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黎烁。

    半年多未见，黎烁的面容在苏清脑海里已经模糊，但是他一开口，声波通过空气一路传达至内耳，声能转变为神经冲动后，经过听神经传入神经中枢，就像是在尘封的暗室中打开了灯，记忆呼啸而至，梦魇挣脱想象冲入现实，一把扼住苏清的咽喉。

    “好久不见”黎烁说。

    “好久不见”。

    接过苏清手里的伞，黎烁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苏清的肩膀。

    “别淋到雨了。”

    上车之后，苏清拿出准备好的水果和奶茶递给黎烁，“坐车辛苦了，先垫垫肚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家里有的水果都放了一点，你吃你喜欢的，剩下的晚点我吃。”

    苏清一边说一边系着安全带，转头看向黎烁时，一阵带着草莓香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蜻蜓点水的一吻，“我更喜欢这个”，偷袭者一脸得逞的笑。

    苏清眨眨眼，笑了笑说：“吃你的吧。”

    去酒店放好东西后苏清带着黎烁去附近的商城吃饭，吃完饭时间尚早，两人就去顶楼电影院看电影。

    取完票去影厅之前，苏清说要先去一下卫生间，黎烁应了一声，先行进了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