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最初
我战战兢兢，表情僵硬，握着格洛莉娅的掌心一直在出汗，却半点不敢松开她，生怕她被爸爸抓住吃掉。 我还记得爸爸杀掉格伦叔叔的场景。 mama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即使生育了两个孩子也依旧貌美，所以在爸爸时不时长时间出差时，总会有蝗虫一般的男人不自觉的被吸引而来。 格伦叔叔对mama追求的最为狂热，也对我和格洛莉娅最为讨好，带来的礼物也最让我们期待和欢喜，他和爸爸截然相反，是个热情开朗，体格高大健壮的英俊男人，我很喜欢和他讲话，也喜欢他一边装作认真的给我讲他无聊顶透的日常，一边用翠绿色的眼睛轻轻瞟着mama的恬静美好的笑容。 mama一定是稍稍被迷惑不小心犯了错。 不然爸爸不会改变了手法，冒着败露的危险，悄无声息的把他送进了他和mama的卧室——在那张床下，一块木板相隔有个隐藏起来的地下室。 我闻见血腥味蔓延了房屋三周半，随后才逐渐变成了rou类逐渐腐烂的臭味。 那大半个月的每个夜晚，爸爸都格外缠人，我差点又有了个弟弟或者meimei，但最后mama又放弃了。 “有你，格洛莉娅和辛迪已经足够了，我们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的。” mama拢了拢头发，逗弄着抱着玩具咬个不停地格洛莉娅，对爸爸说。 “没错，克拉拉，我会默默保护你们的。” 爸爸意有所指，温顺的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微笑的眼睛却在瞥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扔下手里的书本跑回了房间，用被子拢住了头，觉得像是冬日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一样瑟瑟发抖。 “辛迪。你累了吗？” 爸爸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一脸忧虑的拿纸帮我擦脸上的冷汗。 “我……我饿了。” 我结结巴巴的说道。 爸爸拿出了饼干和牛奶递给我，格洛莉娅仰头看着，轻轻抿了抿花瓣一般柔嫩的嘴唇，我便自然而然的松开爸爸的手给她喂食，格洛莉亚很贪吃，捏着剩下的半罐牛奶不想还给我，我捏捏她可爱柔软的小脸，然后舔舐包装纸上的残渣。 我脑袋混乱不堪，把包装袋舔了三遍才猛然醒悟，转头找了半天没找着垃圾桶，就红着脸塞进了衣兜。 爸爸一直注视着我的动作，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忧虑， “唉，辛迪……” 他叹了口气。 我们坐上了离开这个小镇的车，几经兜转，又坐上了通往比克利城的绿皮火车，我躺在混合着汗臭的床铺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呼啦啦穿过，慢慢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景色。 格洛莉娅躺在我的身侧，卷成了小小的一团，她睡的一脸潮/红，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沉重，但即使这样，爸爸也没允许她拉下兜帽和口罩。 爸爸在对面的床铺上坐着，望着窗外一言不发，mama还活着时，爸爸很少露出这种沉寂的表情，他五官像是凝结了，带着一种莫名让人心惊的冷酷感。 我偷偷瞥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了。翻过身把头埋进格洛莉娅还带着沐浴露香味的头发里，也跟着昏昏欲睡起来。 车厢很安静，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进来。 “辛迪，醒醒。” 爸爸推醒了我。 我下意识的把头往被子深处埋，头发却被轻轻扯了一下，随后带着臭味和潮湿的被褥突然让我想起来自己离开了家，便有些心惊的弹了起来。 我脑袋狠狠磕到了上铺。 我听见格洛莉娅小声叫了一声。 “比克利城到了，我们该下车了。辛迪。” 爸爸轻声说道。 我有些怨念他没有早点叫醒我，让我收拾的过于匆忙狼狈，直到下车时我还在翻弄我的背包，难过的发现我把mama送我的一岁生日礼物，也是我最喜欢一直偷偷藏起来没让格洛莉娅发现的童话书丢在车上了。 那是卡金帝国流传的故事，mama买来的是带着沉重镶金线厚皮，带着美丽彩图的稀少珍藏版，在格洛莉亚出生之前，在每个夜晚mama都会读它哄我入睡。 为了装这本大块头，我还特意换了个大点的背包，在上面盖了厚厚一层掩盖它。 一路上我都忍耐着没有翻看它。 现在书却丢了。 我红了眼眶，就算比克利城的高楼大厦，四处拥挤的人潮还有眼睛蔓延之处，无所不至的噪音和灯光都没有让我心情变好。 爸爸没有顾虑我的心情，他微微弓着腰，身体紧绷，表情变得更加沉寂，谨慎。 他用力牵着我的手，像是被石子击打的野狗一样狼狈的试图躲避着人群，每当有人擦肩而过，他眼神便变得有些让人心生不安。 我死死握住格洛莉娅的手，生怕她走丢，格洛莉娅很乖的没有出声，只是呼吸沉重跟着我们一路小跑，口罩下的脸一片惨白。 她踉跄了下，差点跌倒，我被拉的也摔了一下，爸爸却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往前走着。 “爸爸！”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终于停下了，像是刚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手腕已经被他捏肿了。 “啊……抱歉，辛迪，我忘记了。” 那男人检查了下我的手腕，发现没断之后才打量了我和格洛莉娅半天，像是才发现我们还是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孩子一样微微眯了眯眼睛，慢吞吞的说了句。 他忘记了什么？ 我觉的有什么东西要蠢蠢欲出，几乎下一刻就要在他脸上显露出来了。 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能让他继续想下去了。 这两个想法让我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抓住了他收回去，缩在身侧半蜷着的手指。 “……” 男人垂头盯着我们相握的手，半响，才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带着些残忍的笑容， “辛迪。” 他露着牙齿赞叹了一声。 于是这个男人下一秒又重新变成了我和格洛莉娅的爸爸。 他抱起了我们两个，像是抱着两个轻飘飘的玩偶一样轻而易举。 没有了我们的拖累，他走路的速度变得很快，前行的道路也偏向了垃圾腐臭的阴郁小路。 爸爸好像天生就明白该如何找到这种地方，他让格洛莉娅显露面容，把她和我放在那里，然后在那几个男人围上来时，爸爸用比格洛莉娅玩弄情感更加得心应手的方式对待了他们。 我下意识捂住了格洛莉娅的眼睛，看着他熟练的翻找着钱包和褪去一人的外套，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的背包里只有简单的啤酒。 我们当天住了豪华宾馆。 前台那个女人在对照身份证明登记时，一直用自以为不动声色，非常犹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爸爸。 格洛莉娅对一切都显得格外好奇，刚进到房间就盯着占据大半个墙壁的电视一动不动了，不管我怎么哄都死活不想去洗澡。 我坐在一边看着她发呆。 爸爸进了浴室，试图把又沾染上血迹和不明物的衣物洗干净。后来他放弃了，穿着浴袍和酒店一次性拖鞋出门，再回来不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还带来了一堆我从来没吃过的食物和饮料。 格洛莉娅欢呼起来，瞬间忘记了爸爸的恐怖，又甜腻腻的依偎了过去撒娇。 这次爸爸没有推开她，他半移在沙发上，双臂搭在了沙发背上，歪头打量着她，慢慢的，便开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格洛莉娅。 我看见病毒又开始蔓延。 甚至因为一路上的主人的压抑，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爸爸深深吸了口气，又让那些病毒翻滚着在他的鼻腔和嘴巴涌出，像是自我折磨一样把目光一点点从她身上移开。 “格洛莉娅和克拉拉一样，以后会变成一个大美人的，对吧，辛迪？” 他露骨的话语让我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直到这时我才有些懵懂的意识到，也许mama的自杀完全是个错误， mama被meimei弄坏了。 没有mama的爸爸也快要崩坏了。 我希望在他在彻底崩坏之前能放过我和格洛莉娅。 格洛莉娅还这么小，她还有没有得到那么多那么多人的爱。 我还没有找到一本新的童话书，厚皮金丝线，有美丽的图画，和mama送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很爱mama。 我爱她的天真，善良，温柔，爱她给我的每一次拥抱，称赞，爱她每次叫我每一声名字，爱她分享给我寥寥无几的爱。 格洛莉娅夺走了mama的秉性，把她变成了自己的人偶，但她显露，如同花蕾一般即将绽放的美丽让我既无法恨她也无法爱她， 我看着格洛莉娅躺在爸爸的怀里，拿着一块蛋糕吃的满嘴都是奶油和果酱，她毫不吝啬的向我们露出她一贯的稚气笑意，肌肤雪白的腿摇晃着，从略有些破损和陈旧的裙底显露了出来，依旧纤细，柔弱，引人入目。 在爸爸再次不自觉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走过去把格洛莉娅扯了起来。 “辛迪！” 格洛莉娅被我拉了一个趔趄，蛋糕砸在了脸上，愤愤的叫了一声。 她从来不叫我jiejie，即使懵懂无知，她也早就明白谁是更容易到手的猎物，除了那本童话书，我把自己的所有的东西都大大方方的显露在她面前，自她记事起便从不与她争执。 她拿走任何东西，我既不显露愤怒也不显露高兴，既不显露失望也不显露受宠若惊。 没办法接受病毒侵染的我在她眼里平淡无味，若是用食物来形容，就像是水一样寡淡无味。 她无法玩弄我，便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便无法尊重我。 格洛莉娅把我视作一个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没办法甩脱，偶尔分走爸爸mama注意的奇怪人偶。 她不喜欢我以jiejie的名义和可以玩弄的爸爸mama混为一谈，便单单只冷言冷语的叫我辛迪。 “爸爸，我先帮她洗澡了，她臭了。” 我拖着她走进了浴室，男人的目光一直如针一般扎在我的脊背，扎的我头皮发麻，连脚步也一定是僵硬的。 浴缸里格洛莉娅皱起了小脸，一直锲而不舍的拍打水花试图捣乱，不过就连是生气，她眼角也流露出恐怖的诱惑感。 我很庆幸能给她洗澡的是我。 “mama比你要好多了。” 我笨手笨脚的把洗发液弄到了她的眼睛里，格洛莉娅就委屈的，细声细气的哭了起来。 她不像是别的孩子一样丑巴巴的嚎啕大哭，只是轻轻抖着又卷又翘的眼睫毛，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滑过脸颊，下巴，滴落或者顺着脖子流向胸膛，她鼻头脸颊红红的，浅蓝色的眼睛雾气蒙蒙的，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一口细嫩白齿和一丁点舌尖。 无数病毒翻滚着，从她身上的每一个微不可见的毛孔渗出，像是丑恶的怪物一样层层叠坠试图钻进我的皮囊。 然后依旧失败了。 “所以mama最先被你杀死了啊，格洛莉娅。” 我擦了把她的眼泪，忘记了手上还带着泡沫，不得不又撩起水给她冲洗。 美丽的格洛莉娅大半个身体泡在水中，像是一朵诱人的食人水鬼。 mama就是这样日复一日，被一点点吃掉的。 水鬼转过了头，像是被发现了恶作剧的傻孩子，茫然又惊慌失措的看着我。 我对她笑了笑。 于是她终于变安静了，让我得以把她冲洗干净，换上了背包里的衣服。 “你还饿吗？再吃块蛋糕吗？饮料要不要喝？不管多少，那些可以全都给你。” 我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牵了出去，爸爸已经离开了，这让我松了口气，便也放松了下来。 见可爱的格洛莉亚还是瑟瑟在那里站着，便挑了块蛋糕递了过去。 最上层的水果已经干巴了，连草莓果酱看上去都变成了一种腻人的黏糊胶状物，但格洛莉娅站在那里，很乖的一点一点舔舐干净了，神态像是幼猫一般惹人怜爱。 一整晚她都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