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闲暇
三人早已做好在苏醒的古代杀人机关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四处结藤在天花板上含笑俯视他们的妖冶花朵之外,并没有任何异象。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花神的游园,彼时正是第二天的黄昏,末世般的橙红色光辉在雨林的上方浮动,为绿色的边缘镀上一层耀眼的光彩。自树冠之间预留的间隙,可以窥见在天空中盘旋的飞鸟。艾尔海森收起了翠绿色的双刀,大跨步向着一条清澈的小溪走去;而赛诺和提纳里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 “你们两个,差不多快要脱水了吧。”艾尔海森忽然原地站定,双手抱胸,转身面向跟在后面的同伴。 “那还不是多亏了某些洁癖人士,倒掉我们水袋里的备用水装那种东西,自己的水袋里却也没什么预留的饮用水……”首席巡林官翻了个白眼,洁癖这东西谁还没有了,反正这装过体液的水袋他以后都不会再用,路过垃圾桶什么的就扔进去好了。他转动色彩鲜明的眼珠,观察面前的水域情况:溪水清澈,水草丰茂,岸边有前来饮水的小狐狸和小团雀,草丛里有蹦蹦跳跳的丛林树蛙,看来水质不错,可以放心饮用。 提纳里和赛诺先是捧起溪水喝了个痛快,然后又简单地洗了个脸,顿时觉得爽快很多,被情欲和浊闷空气冲昏的头脑瞬间清明。 “天色不早,没时间在这里多耽搁了,还是先回须弥城吧。”艾尔海森如此提议道,出来后他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不时朝圣树的方向飘。另外两人心知肚明,这家伙不可能因为旷了一天工而暗自心虚,绝对是急着赶回家继续他的平静生活,毕竟这一次的外勤工作,已经占用他很多的私人时间了。 “同意。”赛诺点点头,“对了提纳里,这里距离化城郭不近,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你今晚在我那里过夜吧。” “嗯,睡在牌堆里总比在禅那园打地铺好。” 三人明确了之后的去向,匆匆忙忙地向着须弥城赶回去。在城门口张贴寻人启事的教令官惊异地挑了挑眉毛:“代理贤者大人,还有两位一同拯救了小吉祥草王大人的大人物……教令院里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危险,已经委托旅行者去寻找了……” “不必要的开销,去冒险家协会撤下委托吧。” “艾尔海森大人,请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又有学者研究一些禁忌的学术课题了……” “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有关工作的问题概不回复。如果你对事情的真相十分好奇的话,可以去咨询这两位心地善良的大人物,他们一定非常乐意为你答疑解惑。再见。” 艾尔海森向好奇的教令官颔首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圣树下的优质房产走去了。 “大风纪官大人,还有生论派的大巡林官大人……”求知若渴的教令官先生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探险小队的另外两名成员身上,但赛诺和提纳里想起在地下遗迹里发生的事就羞耻到脸红心跳,更别提把事情的原委再转述给局外人了。两个聪明的大脑一时间短路了,他们胡乱编着蹩脚的借口,推说现在有重要的工作要加班加点完成,也慌慌张张地跑掉了,只留不明就里的局外人在原地凌乱:“大人物们的行程排得真满啊,哈哈……” 且说艾尔海森拖着整整一天没怎么进食过的身躯回到优质房产去,他的好室友正在尽职尽责地打扫客厅卫生,作为另一种形式的月供房租。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被艾尔海森踩上了几个非常碍眼的脚印,但卡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炸毛,指着地板上的污渍质问“艾尔海森,你绝对是故意的吧?!”,他rou眼可见地有些担忧。 “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去哪儿了?”卡维一脸怀疑地盯着夜归人,加班处理公务到深夜,或者是在红灯区鬼混,都绝不是那家伙的作风,“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哼,小吉祥草王在上,也该让你这种顺风顺水情感淡薄的家伙吃点苦头了。” “有剩下的晚饭吗?” “别急着钻进厨房里,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昨晚到底到哪里去了?今天白天我也去教令院看过了,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旷工了……!” “哦,听起来,你很关心我?”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 卡维翻了个白眼,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去厨房里加热了剩下的晚饭。这顿晚饭是他依照自己的饮食口味准备的,汤汤水水的盛在碗里,艾尔海森就别想边吃边读书了。 大建筑师本以为艾尔海森会对经历的一切缄默不语,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在饱腹之后很坦诚地交代了:“我和提纳里、赛诺一起到须弥城外的地下洞xue里,那里发生了严重的地脉异常,只有神之眼持有者才能接近处理。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小心困进了一座花神时期的古代遗迹,花了一天的时间才从那里逃脱出来。当然,地脉异常也大概解决了。” 至于那些少儿不宜的细节,艾尔海森脸不红心不跳地省略掉了。 “花神时期的古代遗迹?!一定是宏伟又美丽的建筑风格……咳咳,我是说,你们在那种地方待了一天,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他们两个保护我这个文弱的学术分子,一路上都很安全。” 卡维很无语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的肌rou群,他们知论派的人学语言学傻了,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他那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明明是个文职人员,却能轻而易举地单手扛起卡维这样的成年男子,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家伙从酒馆一路打包带回家。卡维自然无缘得见这样的情景,他也是从兰巴德老板口中听来的。 “看你那灰头土脸毫无美感的样子,快点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吧,代理贤者连着三天不上班,还不如把这位置让给我坐坐。” “好,卡维,你的关心我收到了。”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在关心你——”卡维又翻了个白眼。事不过三,他决定今天结束前都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赶制工图,不再和艾尔海森说话。 艾尔海森两天里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回到卧室后躺在床上,稍微思考了一下在遗迹里发现的古代碑文,眼睑黏合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虚空终端停用后,须弥的成年人也能享受到梦的美好与神奇,但艾尔海森却依然鲜少做梦,也许是过度理性的缘故。卡维没有在他的睡眠时间里敲敲打打地制作模型,万幸。 而在大风纪官的寓所里,却是另一番和谐友好的景象:非工作时间的赛诺态度和蔼可亲,拉着提纳里展示新近得来的限量款七圣召唤卡牌,其中有几张尤为美丽,牌背的纹样是由蒙德知名画师亲手绘制,牌面上覆盖着一层由星银矿研磨制成的细碎粉末,在灯光下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彩。 “做工这样精致的卡牌,你真的舍得把它们拍到牌桌上吗?”提纳里直言不讳地提问了。 “当然不舍得了,这样的限定卡牌,收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 “诶——那不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了!所谓限定卡牌,就是要从‘卡’组里拿出来‘排’成一条‘线’,然后‘盯’着欣赏的。拿你所了解的知识来做比喻,比如说帕蒂莎兰,它存在的主要价值就是开在花园里、种在花盆里、插在花瓶里,供人欣赏,为人们提供美好的情绪,对吧?” “这你可问到我的专业上了:帕蒂莎兰除了观赏价值外,也有多种实用价值,可入药治病,也可制成香薰精油、护肤品化妆品等,只不过这样的制品大多工序繁杂、价格昂贵,且存在功效相仿的下位替代,比如随处可见的须弥蔷薇,碾碎泡入酒精后提取出的芳香物质,虽然不如帕蒂莎兰精油清幽淡雅,但也有其独特的……” “呃……” 赛诺对于这个话题并不是十分了解,恍惚之间,仿佛回到当年年少无知为了凑学分跨学院选课、在室婆罗耽学院学习古代璃月文字时的岁月中了,但提纳里讲课时自信的模样相当的光彩照人,他在心里暗想,下次去蒙德时要不要请白垩老师为提纳里的人物牌画一张更华丽的牌面呢? 提纳里发觉赛诺在走神,也不强求,过了一会儿就自己结束了纯天然植物成分化妆品的话题。 “天色不早,明天我还要早起回到化城郭去,今晚就不陪你打牌了。”提纳里帮着赛诺收拾好那套闪闪发光的限定卡牌,尾巴慢悠悠地晃来晃去,“哎,我是得快点回到化城郭去了,两天没有涂抹植物精油,尾巴毛就不如之前光滑柔顺了。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两天,柯莱有没有努力学习,要是她因为跟巡林员们打牌荒废了功课,你至少要负九成的责任。” “呃……” “开玩笑的。在那个地方折腾太久,我也感到很累了。是时候去睡觉了。” 赛诺独居,家里只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好在提纳里与他相识已久,又常在野外扎营,对床铺条件没什么要求,并不介意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过夜。两人把碍事的外衣脱掉,整齐地挂在一边。提纳里深知客随主便的规矩,把唯一的枕头让给了赛诺。 “你的生活过得也太简朴了,家里连第二只枕头都没有,大风纪官的收入那么高,全都被你挥霍在七圣召唤上了?” “不仅如此,我还自费出版了冷笑话集锦。” “我下床去把衣服穿上。” 提纳里露出了一个十分嫌弃的表情,希望负责印刷与装订的出版人员不要被冻伤。 巴螺迦修那一族的尾巴是十分敏感的,平躺着入睡会压迫到尾根处密布的痛觉神经,所以提纳里习惯了枕着屈起的手臂侧身入睡。红色与绿色交融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赛诺的轮廓,不得不说,摘下了胡狼头盔的赛诺更加接近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比起神话里审判人类罪恶的赫曼努比斯,更像是阿如村里一个躺在星空下数星星的小孩子。这样的反差感令提纳里感到熟悉又陌生,他鬼使神差地贴了过去,将手指放在赛诺的鼻翼之下,试探他是否还存在着气息。 “提纳里,你压到我的头发了。”赛诺有些不高兴地埋怨道,“而且,为什么要来测试我的呼吸?莫名其妙。”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这样做了。”提纳里顺势勾住赛诺的脖颈,在蜜色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个纯洁的亲吻。 他们并不是什么学术家庭的关系,但彼此珍视的情感却比真正的学术家庭还要深厚,在这个不以论文链接的家庭中,对于赛诺的情感却又与对柯莱的情感有所不同。提纳里扪心自问,如果要他具体描述具体有什么不同的话……他祝愿柯莱能在他这里顺利出师,然后随自己喜欢地去研究感兴趣的话题,说不定会在珐露珊前辈那里大放光彩,但对于赛诺的期望却是另一个样子,希望须弥和平,这样赛诺就能多来他这里讲讲冷笑话、打打牌什么的。 想来也是一个有些自私的愿望呢。 “你今晚很不对劲,不会是吃错毒蘑菇了吧……”赛诺也侧躺着,借助一点微弱的月光,盯着提纳里的脸看。 “没什么。对了,明早我就要回化城郭去处理积压工作了,你有什么想捎给柯莱的东西,我可以带回去。” “这段时间都没抽出时间去看柯莱,我想想带什么给她好……哦,想到了,前段时间在沙漠抓逃亡学者的时候,偶然路过一队沙漠行商,从他们那里买了一些廉价的仿制珍珠,柯莱不是很喜欢做手工吗,说不定可以用那些仿制珍珠缝一串项链什么的,这东西最近好像在沙漠地区很流行。如果她有兴趣进一步研究的话,我再去须弥城的珠宝商那里问问。” “你怎么突然对时尚趋势这么了解了?” “哦,因为注意到保护那个逃亡学者的镀金旅团里,所有的女性佣兵都戴了珍珠项链,阿如村的坎蒂丝脖子上也有一条。” “啊,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珐露珊前辈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知论派院里贴了她‘生前’的照片,照片里的珐露珊前辈穿着一套红绿绣花的紫色衣服,脖子上也戴着一套很古典的珍珠项链呢。” “没错。其实几千年前的人类就开始以珍珠为装饰了,曾有一位阿如村老人给我讲过,传说在赤王文明时期,曾有一位女性君主,为了展示国力的雄厚,她在宴请贵客时即兴摘下了王冠上镶嵌的价值连城的珍珠,溶解在醋里喝了下去。” “但是醋是没办法瞬间溶解珍珠的,而且古赤王时期领主强迫奴隶取得珍珠的手段非常残酷,奴隶主会把奴隶扔进海里,若是奴隶爬上船时手里没有珍珠,也不会给他们换气歇息的时间,而是再次推进海里,至于那些淹死、累死的奴隶,他们的尸体会被直接丢进海里喂鲨鱼。为了炫耀财富而把奴隶用生命换来的珍珠溶掉,这也许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呃……提纳里,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一聊到非常擅长的专业领域,就很难让人接话。” “但是当初你就是看中我这样专心学术的性格才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要是我哪天学会了假意逢迎、向大风纪官献媚,你会先受不住的吧。” 赛诺想了想,说得也是,比起那些说话圆滑的学者,他还是更喜欢和直率又坏脾气的提纳里相处。 “地脉异常的事,要怎么办?” “那个啊,既然你不愿意咨询素论派大师居勒什先生,我们也只能自己寻找解决办法了。唉,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要让我把这一切完整地告诉恩师,我也做不到。”提纳里叹了口气,“不过,我会把采集到的样本寄一部分过去,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研究出些什么。还有,你身为大风纪官应该具有查看禁书的权限吧,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智慧宫,趁闭馆的时候查阅花神时期的文字资料,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你觉得如何?” “完美的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安。” “你也晚安。” 提纳里和赛诺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