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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至冬贵族必备的礼节,我想你应该不懂,达达利亚。”一人从风雪中显露出身影,“我必须照顾好你的生命安全,确保你不会冻死、饿死,或被人偷袭致死,只要你仍在我的庄园中做客。” “啊,那还真是多谢。”达达利亚道,他的眼眸转向另外一人,“你呢,先生?是担心我吗?” 钟离坦诚道:“确有部分原因是担心你,但我也有东西要回来取,于是便跟在你身后,希望路上照拂一二。” 达达利亚瘪瘪嘴,“那好吧,算你们有理。跟我进来,外面冷死了。”他开了门,先进了客厅查看现场,发现没有托克与安东回来过的痕迹,冬妮娅的大衣、书包与棉鞋也不在。他循着拖鞋的痕迹走上冬妮娅的卧室,小床上被子乱哄哄的,地板上有愚人众债务处理人统一制式的鞋印。 嗯,看起来冬妮娅似乎是被抓走的。“绑架者”还细心地给她套上了棉衣棉鞋,书包也带走了。 而这场绑架的幕后主使,必然是…… “潘塔罗涅。” 达达利亚在楼下客厅见到了宛若回家般自得其乐的九席,对方又翻出了一个瓷杯,正将刚烧开的热水倒入其中。达达利亚见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大老板,您怎么亲自来烧水了?” “如果我不亲自烧水,就算我在你家快渴死,你也只会端上一盆隔夜的洗菜水。”潘塔罗涅的头脑在深夜时格外清醒,他深知自己如今在达达利亚心中的地位大概只比散兵在愚人众中的风评稍好一些——不至于说人嫌狗憎,毕竟潘塔罗涅还是比斯卡拉姆齐多些优点,比如他很有钱。 达达利亚诚恳道:“那倒也不至于。” 潘塔罗涅眼眸微动,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却听达达利亚继续说:“我家洗菜水从来不隔夜,倒是现在卫生间还摆着一盆托克他们早上的洗脸水……” “……收收吧!末席,我有时候真分不清你是天生的童言无忌还是后天修炼成的嘴欠。”潘塔罗涅眼睛直盯着桌上冒着蒸汽的水杯,如果现在不打断达达利亚,估计过一会儿他会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比如洗脚水。 所以说,他深夜出行,一路上躲躲藏藏跟着末席披星戴月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一杯普普通通还要他亲自烧的热水吗? 他正兀自心烦,却见达达利亚拿起桌上的水杯,这是在干什么?达达利亚不嫌烫吗?就算他戴了手套,还是至冬的执行官……算了,潘塔罗涅烦躁地转动扳指,达达利亚应该烫不死,也烫不伤,他想喝那杯水就喝吧。就当是富人老爷赏他的。 “我给你泡点蜂蜜茶吧,那样更暖身子。”达达利亚说。 转动扳指的动作骤然停止——潘塔罗涅扭头看他,见达达利亚倒了杯中原有的热水,去厨房切了柠檬,先用开水泡着。接着又调了温水,倒入蜂蜜慢慢搅弄,最后滤出水果茶,与蜂蜜水混合在一起。 “喏。”达达利亚直接将蜂蜜茶放到潘塔罗涅手中,“大晚上的就不用茶叶了,不然睡不着。”潘塔罗涅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中散发着热量的瓷杯。 非常、非常普通的瓷杯。潘塔罗涅手下的一个经理专门负责日用品的制造与销售,这样的杯子每天在工厂会生产成千上万个,勉强满足至冬的需求。极其朴素的造型,因为这样对旋削坯体的工人来说最省时省力,也不容易出错。 但达达利亚亲手制作的蜂蜜茶不是流水线作业。他亲眼看着达达利亚摘下手套,从冰箱中拿出柠檬,水刃破开厚硬的表皮,汁水喷溅在达达利亚手上,沾染达达利亚的温度。他看达达利亚手腕翻转,剔除柠檬中的核,迅速将果rou削成薄片扔进热水。 开水将达达利亚的手蒸出一层薄红,潘塔罗涅愣愣地看着末席的手腕发呆。 他忽然感受到惶恐。 这是给我的吗?这——这杯蜂蜜茶,真的是达达利亚专门做给他,不……是达达利亚只做给他的吗?只有这一杯,满满的一杯,只送给潘塔罗涅。他该说谢谢?不对,达达利亚理应给予他回报,毕竟潘塔罗涅帮了他这么多,可…… “你先试试,这是我最近新看到的配方,蜂蜜也是我自己弄来的,还没给别人做过呢。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喝……不过富人老爷肯定是看不上的,你就给个面子,凑活喝一口?”达达利亚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睛亮晶晶的。潘塔罗涅抿紧了嘴,他浑身都不舒服,握着水杯的手变得极凉,脖子往上的部位却热得像被火烤,他很想说点什么,面部肌rou却不听他的使唤。他的呼吸仍是平缓的,达达利亚的声音反复环绕在耳边,令他双臂僵直。 表面活泼开朗、热情好客的愚人众十一席执行官会把小甜饼干送给每一个他认识的人,摩拉克斯吃过,弟弟meimei们也吃过。但他说,这是第一次给别人做柠檬茶,毫无疑问这是件喜事。可潘塔罗涅算是“别人”吗?隐于内心的饕餮苏醒,诉说饥饿。为什么达达利亚不事事都将潘塔罗涅排在第一位?他什么时候可以被达达利亚划进“自家人”的圈子? “至冬的夜晚这么冷,你肯定冻坏了吧?”达达利亚凑近一点,暖热的手掌贴上潘塔罗涅的手背,轻轻一触,又迅速收了回去,“好凉。你快喝吧。” ——这是达达利亚在关心他? 温暖一触即离,潘塔罗涅几乎以为这是错觉。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手。这里原本应当会有很多茧,实在不符合潘塔罗涅的身份。来到至冬后,每一个夜晚他都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这双手太粗糙了,是一双下等贱民的手。潘塔罗涅撕下一层,厚厚的老皮像是某种虫子的茧,他以为从里面会飞出漂亮的蝴蝶,但是并没有美丽的翅膀,只看见了鲜血淋漓的双手。第二天,茧又长出来了。 他撕下一层,接着长出一层。潘塔罗涅对着自己的肢体崩溃,他想起那些困在茧中死去的恶心虫子,虫子永远不会蜕变成蝴蝶。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用粗活与乞讨养活自己,却被困死在活的茧中。忽然有人告诉他须弥研发出了神奇的药水,将需要蜕皮的部位浸泡在药水中,忍受一天一夜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他便重获新生。 白皙细腻、光滑纤长,这双属于富人的手,碰上了达达利亚的手。达达利亚的手掌也有一层薄茧,他的茧很美丽,仿佛透亮的蝴蝶翅膀。 美丽的蝴蝶吻上他的手。 温水兑的蜂蜜茶并不烫手,潘塔罗涅久久地捧着瓷杯,重复着吸气——呼气这一动作。他又幻听了。起初,他以为是屋外的野狗在叫,但仔细想想,至冬的风雪夜哪里容得下一只活狗呢?于是潘塔罗涅了然,是他的梦魇又找上门来了。 那只野狗的叫声十分低沉,更像是路边小乞丐被人踢出戏台的呜咽。野狗一样的乞丐,发出人类哀鸣的野狗,他们嫉妒地看着潘塔罗涅,对他手中的宝物虎视眈眈。 现实中的潘塔罗涅长吁,将蜂蜜茶一饮而尽。 “喝完了呀。”达达利亚笑眯眯地看他,声音如掺了蜜糖般亲切,“我想问你件事,你把冬妮娅、托克和安东送到哪里了?” 潘塔罗涅低着头,沉默了两三秒之后才闷闷地说:“海屑镇。” 达达利亚眨眨眼,得寸进尺道:“你那个通讯器能借我用用吗?你就是用那个和下属联系,让他们送走孩子们的吧?” 潘塔罗涅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达达利亚几乎以为是不是自己给他下了毒,才让精明强干的富人老爷变得如此迟钝。但现在潘塔罗涅十分好说话,他点点头,启动通讯器后,对那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对达达利亚说:“他们现在还没到海屑镇。孩子们在马车上已经睡着了,你可以听听他们的呼噜。” 达达利亚凑近了细听,确认是自家弟妹安稳的呼吸声,他总算安下心,却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钟离呢?”他推推潘塔罗涅,“你看到摩拉克斯去哪里了吗?” 潘塔罗涅指指楼梯,言简意赅道:“他上去了。” 钟离说要取东西,才跟来了达达利亚家……取什么东西?达达利亚得去看一看。 上楼梯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潘塔罗涅,九席仍坐在沙发上发呆,手中还紧紧握着瓷杯。不会吧……达达利亚暗暗撇嘴,他家今天上午刚没了一双筷子,现在可别让潘塔罗涅再要去一个杯子。这一个两个是穷亲戚来他家打秋风吗? 达达利亚叹了口气,兀自上楼,他有种预感,钟离一定在自己的卧室。推开卧室门,他果然看见了钟离。前岩神屈膝坐在地板上,面前是达达利亚的床铺,床上摆着一个摊开的包裹,里面散落着一些璃月特产花,也许是用了神力,花朵长久地保持着鲜嫩。还有两包黄泥。 “先生?” 听到达达利亚的呼唤,钟离回首,十分自然地站起并收好了包裹。他向达达利亚走去,抱住末席。 钟离的怀抱和他冰冷坚硬的岩造物毫无共同之处,恰恰相反,是与凡人极其相似的宽厚温暖。达达利亚感到惊讶,又不忍心推开,只问:“出什么事了吗,先生?” “达达利亚。”末席听见前任岩神在他耳边叹息般说道,“阿贾克斯,时间不多了。” 温情的拥抱?还是…… 达达利亚困惑地眨眼,余光瞥见后方房门处站了一团熟悉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