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心有所去取

    百川费力地抚摸着兰珊的脸颊，落在他指尖的眼泪是温热的，衬得她粉腮的冰凉更加明显。他能感受到，按住他手背的柔软掌心，正发着抖也发着冷。

    她看来真的很喜欢他，也很在乎他。

    这可……真好啊……

    他抿了抿被血迹染红的薄唇，努力对她又笑了一下，声音嘶哑，“你没错，都是我不好，你别哭。”

    兰珊心底的悔恨交加他不知道，兰珊所说的她的错指的是什么，他其实不知道真相。

    但是，他也有他的歉疚，难以言说——

    是他不好，明知他们是兄妹也不肯放手。

    是他不好，算计了师傅的仁慈宽厚，所以故意字字倔强句句忤逆，只为了气得师傅怒而对他出手后，好演这一出苦rou计。

    是他不好，刻意不做反抗和防御，还在最后做出重伤力竭的假象，轻轻撤掉了结界阵法，让她看到我吐血的情形受到惊吓。

    可是……

    他要和她在一起，他藏着永远不能曝光的秘密，心底惴惴难安，只希望在三个人里，她眼见他这般受伤，能多偏爱他一点就可以。

    他要和她在一起，师弟知晓他们的兄妹关系，他明白迟早也瞒不过师傅，但他深知师傅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端直个性，更何况事关兰珊，要对方接受实在太难了，他必须拿出大半条命来拼一拼运气。

    他要和她在一起，所以，真的，对不起。

    眼看着百川眨眼的动作变缓，气息也微弱下去，青宇一个箭步上前，兰珊还要抬手拦着他，他立刻道，“我是要救他，你信我。”

    虽然她根本没有拦住他的实力，但青宇还是停下来解释了一句。

    看着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也顾不得心底的酸涩，而百川倒是依旧无比信任地看向他，血迹干结的薄唇又被新的血液润出一层血痂，“师傅。”

    终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看到对方此刻的虚弱狼狈，他也是于心不忍，心底又是一声叹息。

    眼看百川对青宇的态度如此，兰珊便迟疑地让开了位置，但看向青宇的眼神依旧带着戒备，似乎很怕百川再因他受伤。

    但是她忘记了自己如今的体质其实也虚得厉害，刚刚从床榻上惊奔下来都是因为紧张担忧，如今才不过移动了一下，她就感觉小腿发软，膝盖一弯一抖，碰巧踩到一个碎砖块，身体立刻往旁边一歪。

    虽然是苦rou计，可百川确实受伤不很重，看到她像是要跌倒也无力拉回，倒是一只强劲的手臂适时圈住她的肩头，随即她便被揽入了一个熟悉的坚实怀抱。

    青宇一面扶住差点摔倒的少女，一手将浑厚纯正的灵力缓缓输入大弟子的体内，温养他受损的五脏六腑。

    兰珊似乎是要挣扎脱离他的怀里，但一看他在为百川治疗，又瞬间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百川的伤势颇重，五脏六腑都有所受损，丹田里气息紊乱，经脉中灵力浮软，会这般吐血不止也并非故意为之的夸张。青宇毕竟修为极高，随着雄厚的治愈灵力游走百川的全身，后者苍白如纸的面庞恢复了一点气血，过了一会儿，原本连呼吸都微弱下去的人，竟然能直起身打坐。青宇便暂时收手，让他与体内的灵力融合，自行运气修补受的内伤。

    兰珊不想惊扰百川，所以依旧在青宇怀里没有动。

    但她继续抗拒与他对视，倔强地把脸偏朝别处，就是不看他，显然心里还有怨怼。

    青宇一贯肃穆严厉，本也不是多会哄人的性子，看着一门心思恼恨他的少女，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毕竟，百川千错万错，但起码他在与兰珊定情后没对她说出他们其实是兄妹的事实，这件事是做对了。

    兰珊虽然娇气，但骨子里又倔得很，过刚易折，真相如果被她知晓，恐怕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

    加之青宇此刻心里对于百川的伤势依旧存有疑虑，所以见她安安静静不挣扎着要起身离开他的怀抱，也就不曾开口，只是视线在破了个大洞的墙壁以及百川身上来回逡巡，若有所思。

    他这会儿已经不在气头上了，也对百川今日的言行回过味来，便多了一份审度。

    百川虽然体力衰竭精神不济，但也逼着自己努力留意青宇的神色，此刻他打坐时虽然有感于对方锐利的目光，也只是沉默着任由自己的师傅注视着。

    而青宇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一低头，又看到少女留给他的那一面侧颜上满是泪痕，还有些许血迹，心底终究一软，拿出一块干净帕子，又怕她任性地不肯他碰她，便对她低低说了一句，“你擦一擦泪。”说着，便将帕子朝她手边又递了递。

    果不其然，少女压根不理他的话，也不接帕子。

    青宇沉默着，看到她抗拒自己的样子，心如刀绞。

    但他此刻不能解释什么。

    而就在此时，本该打坐运功起码一刻钟的百川竟很快睁开了眼睛，兰珊眼前一亮，面露欣喜，青宇却在见到大弟子印堂间涌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黑气时，心底一沉。

    百川这是隐约要走火入魔之相……

    不打算此刻就和青宇他们对上的白蛇，从无垢城暂时离开，它内心很想继续陪在兰珊身上，却也知道何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打算先回李家镇的白家当铺。那家店临近天香楼，常能收到些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它打算拣几件新奇有趣的留着，等它和兰珊回去寒潭的路上，可以给她解闷。但半途行经一处山峦附近时，它忽然嗅到一股意外的气息。

    这不是之前用黑雾梦境困住兰珊的那股力量吗？！

    这气息在梦境中时，很狡猾地藏匿在黑雾里难以分辨，加上和兰珊身上实则也是黑色的龙yin之气一混，顿时更显诡谲难寻，此时却给了白蛇一种古怪难言的熟悉感。

    它神色一凛，决定改道去探查个分明，于是隐了行迹，循着那气息而去。

    不多时，它便见到了一处苍翠秀美的山脚下，有成队地禁卫军在巡逻，而一座依山而建宫殿似的建筑，正金碧琉璃地在山上林木间若隐若现。

    那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正在这宫殿之中……

    白蛇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这儿是人间帝皇的一处行宫。

    瞧这禁卫军列队巡逻的阵仗，显然行宫里头有一位贵不可言的人物。

    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