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围猎（走一个剧情，男人们的政治）

    御营行在位居中央，极为广阔。

    帐内以九根巨木为柱，中心擎之以顶，四周编饰老藤，如此合围成形，再覆牛皮以保暖。为显尊贵，越九尺的横梁上皆饰金绘翡彩，灯烛掩映下，碧光粼粼，璀璨辉煌。

    期恪、枕鸿等奉召前来，踏入帐内，一时绵软无声。原来地下所铺毡毯皆是西域贡来的细羊绒所制，柔韧细腻，踩上去没至脚踝，如陷云端。

    “来得正好，”励帝指了刚叫人铺开的舆图，“议议吧，前日赫连宗所说，你们都怎么看？”

    来时徐、常几位将军已说了一程，各有各的看法，争论不下。如今到了励帝面前，倒都三缄其口，不吭声了。

    “怎么，没有应对之策吗？”

    末了，还是枕鸿站出来，道：“臣以为，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励帝面上带出一丝笑意。

    “细说说。”

    “是！”

    枕鸿述道：“西胡十二盟内乱初呈，各部族间纷争不休，说到底还是继承人之争。有的部族支持赫连拔都，如乌兰氏、须卜氏，大阏氏的母族鲜卑乞伏氏。”

    “不过乞伏氏已经被赫连宗先发制人，灭了至少一般兵力。”他在舆图相应的位置摆上棋子。

    “而支持赫连宗的则有呼延氏、沮渠氏、鲜卑秃发氏......甚至实力稍逊的羯族石氏，因其母出身羯族，虽为女奴，与羯人贵戚无关，但多少还是支持赫连宗为下一任单于的。”

    看到这里，汪将军道：“这般算来，双方势力还挺均衡的，他向我们叫什么苦？！”

    期恪道：“从纸面上看是这样，但......”

    他看了枕鸿一眼。

    枕鸿续道：“但拔都到底实力占优，因老单于赫连勃昌一直偏向这个大儿子，而不喜赫连宗！”

    说着，将代表赫连氏、丘林氏、乌桓、羌、氐等第三方的棋子摆上去，瞬间局势大变。

    期恪补充道：“还有当年因主力被灭而归顺匈奴的突厥、柔然残部，目前都属不可控力量，尚不知站在谁身后。”

    众人面色凝重。

    枕鸿瞧了瞧励帝脸色，道：“这些却与我们无关，且他们越乱，于我们越有利。我们正可以利用其混乱，削弱胡族！”

    徐将军道：“世子的意思，我们先依从赫连宗之言，与他合作，借他消息削除拔都的势力，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一举拿下！”

    “不错，”枕鸿点头，但又强调道：“只是这毕竟与虎谋皮，施行时还需冒一点儿风险。”

    励帝笑道：“正是，可别入局成了棋子，给人家做了嫁衣裳不说，到了做不得渔翁，反叫真正的渔翁得了利！”

    期恪点头称是，“若行此计，则与拔都对战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必得拿捏到位，败时不致使他起疑心，胜时也不可过了头，反叫赫连宗得了便宜。”

    “唉唷，麻烦！”

    常将军叫道：“何必这么磨叽，我们集结三十万大军杀过去便是！到时候管它什么萝卜蘑菇的，一律照杀不误！”

    励帝哈哈大笑，“你啊，还是老样子！”

    徐将军瞪了常将军一眼，不出声，做了个“后勤”的嘴型。常将军恍然大悟，心里骂道：狗日的胡虏鞑子，打不过就跑，跑得还溜溜快，叫人追都追不上！

    “毕竟是以游牧为生的部族啊，”励帝感叹，“大漠西北大片无主之地，尽由得他们铁蹄踏过，我们追赶不及......再一则，大漠不比草原，大军穿过沙漠人疲马乏，要保证战力，必得人马做墙、黄金铺路。”

    “我们可以组织一次大战，两次大战，却不能次次都如此行事。所谓‘千里负担馈饷，率十余钟致一石’，长此以往，消耗的是自身实力。”

    这说的是之前远征漠北王庭之战。

    战线越往北，相应的运粮路途也拉得越长，为此需大量征用民夫不说，只沿途中消耗的粮草就达九成之多。

    励帝道：“虽说西胡今非昔比，诸部族对我大宏的威胁已不堪比拟，可朕看他们总觉着不顺眼。今次若能一举灭之，也不负太祖昔年遗训。”

    众将起身，齐声应是。

    最后，励帝拟定以期恪为主帅，坐镇中军，一面对战赫连拔都，一面防备赫连宗。徐、汪两位将军领左军，常、李两位将军领右军，枕鸿在后方筹备粮草，兼理军需，与穆仰共同防卫京师。

    其他便是细节了，诸如何时开战，如何抢占先机，又与和赫连宗所部如何联系等，励帝不做理会，只叫众人退下，议出章程后再呈御览。

    如此一来，猎场上便时不时少了诸位将军的身影，要么今天这个不在，要么明天那个有事。

    扎尔木等人自看不出什么，可一直留心的赫连宗与格雷托却心里有了数。只霍格隐隐察觉到异样，却不明白是什么，不免多思多虑，日日皱着眉头。

    ......

    转眼便至九月，诸事齐备，行大猎。

    所谓大猎，便是以合围形式举行的集体狩猎，并非之前各人在各自有限的范围内追逐的行猎。

    乌梁海大大小小的围场有六七十个，往年合围，不过围了十来个二十个围场的的范围。此次因赫连宗一行在，为显大宏军威，励帝特特下令扩大距离，于是联合了三十余个围场，形成合围聚猎的巨大场所。

    天将明未明之际，赫连宗便应邀至一处山坡处观看围猎，但见四面皆山，中心平缓，不由心中一凛。

    如此地形，天然便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遥望不远处的高岗，那里延绵几顶巨大的帐篷，是专为皇帝搭建的看城。

    “王子，他们要干什么？”霍格直觉有些危险。

    “不急，”赫连宗深吸一口气，“看看再说。”

    早有将领率羽林卫骑兵、神机营士卒、金吾卫骑手各自行事。一时间数千人迂道绕出围场，走出四五十里，以皇帝看城为中心，由远至近，四面合围。

    赫连宗看众卫行兵，条理分明，丝毫不乱，奔驰间逐渐缩小包围圈，将围场中的野兽一一驱向看城中央，不由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围猎。

    随着包围圈缩小，众兵卒渐形成马并马、人并肩的两层人墙。里层是由一千二百余名士卒组成的血rou围墙，外层则是骑兵与各卫所兵将、射手形成的外围防线。

    须臾，励帝自高高的看城出现，在大批随扈的簇拥下检阅官兵，巡视兵力。

    赫连宗与呼延烈对视一眼，明白过来。

    格雷托低声道：“王子，他们这是在亮肌rou啊！”

    赫连宗缓缓点头，“不错，是在威慑我们。”

    霍格目视围场中被火枪驱赶的野兽，阴恻恻道：“哼，图穷匕见，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王子，我们要小心了！”

    “不可轻举妄动！”

    格雷托忙打断道：“如此行事倒未必是要对我们怎么样，听说这是大宏历年秋狝的传统。”

    赫连宗沉吟片刻，“不错，观他们之前行事，想是对我提出的合作有所意动，断不致突然翻脸。想乌梁海从前与俄国临近，他们怕不是借围猎名义行cao练之实，以此来震慑外族。”

    几人纷纷明白过来，在心中各自掂量。只扎尔木脑憨心直，见励帝巡视过后，在扈从的保护下方上马射出第一箭，不由哈哈大笑。

    “这大宏皇帝是个软脚虾，打个猎还要旁人把野兽赶到他面前才能行，哈哈哈哈......”

    呼延烈翻个白眼，霍格和格雷托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赫连宗沉声道：“你口中的软脚虾曾单枪匹马从日逐王钧丹手下突围而出，还曾在两军阵前亲手驯服大宛的汗血宝马。”

    钧丹，十二盟不世出的巴图尔，纵横大漠三十年无敌手，纵敌脱逃后郁愤难消，吐血而亡。

    大宛汗血马，出自天山雪域，暴烈难驯。扎尔木去年曾被一匹汗血马甩下马身，摔至腿骨骨折。

    “你若不懂，闭嘴就好，没人当你是哑巴。”

    扎尔木一张脸涨得通红，翻身下马，连叩十余个响头不止。其余众人看着，想求情，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二王子久不发作，让人险些忘了他是曾一口气坑杀十万降奴的性子。

    此时，底下围场中的猎物已是另一番景况。

    方圆三四十里内的禽兽奔逃不出，被励帝之下的各皇子与王公大臣们逐一射猎。而励帝早已回到看城，驻马观看。

    待诸王公射完，只闻高处一声哨响，周围猎手们个个箭在弦、刀在手，奔驰出猎。

    一时间狼奔豕突，战马驰逐，杀声震天，围场中的野兽飞禽应弦而倒，若有侥幸逃出的，也被外围的射手一一击毙。

    整个行猎过程犹如一场战斗，紧张激烈。

    赫连宗看到这里，方叫停扎尔木，道：“你看这些，有何感受？”

    额头鲜血直流，掺杂着石砾。扎尔木也不敢擦，想了想，回道：“他们是在打仗！底下的人，各部领各部的任务，行各部的事，有的负责建立包围圈、有的负责驱赶猎物、有的负责射杀异类......”

    “开始猎兽后也是听令行事，循环往替，相互协调......”看了眼下头的境况，“所以没有一个猎物能逃脱出包围圈！”

    “嗯，还算没有蠢到头。”

    赫连宗点点头，挥手道：“下去打猎吧，他们说归营后会按照猎物多寡来奖励扈从。”说到最后，已是一脸嗤笑。

    马蹄纷沓，转眼间坡上只余赫连宗与呼延烈两人。

    “你怎么不下去？”

    “嘁，我又不稀罕这里皇帝给的那点儿赏赐！”

    赫连宗笑道：“对，你没出息，你就稀罕女人！”

    呼延烈嘿嘿笑了，“宗哥，你可算笑了，你刚刚可真吓人！”啧啧两声，“你说你那是吓唬谁呢？！”

    赫连宗浓眉一挑。

    “阿烈，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