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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梦(剧情,接1结局)

    三

    点燃木星只是刹那,人会在几千摄氏度的高温中瞬间汽化,对于刘培强来说,死亡唯一的痛苦就是与儿子分别,但他想不到这一切并非终点。

    最高联合注意到太阳系的这颗行星很久了,起初只是当做学校里初级文明的活体教材,让最高文明的孩子们直观感受原始科技的趣味,直到某个联合日,搭载几千名学生的隐形光速飞船到达指定观测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地球拖着长长的汽尾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点可以追踪的痕迹。

    最高联合政府收到汇报,才开始对这个初级文明重视起来。在几千万年的漫长进化过程中,他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文明,即使末日也要带着母星一起离开。星舰文明起源的最高联合理解不了星球文明,把这当做有趣的研究课题,于是他们全程围观了木星与地球上演的那场“相爱相杀”。

    科学家1号只是最高联合庞大科技核心中的普通一员。由于科技的过度饱和,他这样的普通科技官不得不去做简单的工作,比如远距离空间传送。在地木即将相撞的最后关头,1号所在的研究小组全都注视着那里,所有智慧体都看到那纤细脆弱的空间站,在碳基生物cao纵下开始飞蛾扑火。这悲壮的一幕无法引起太多共鸣,因为最高联合内部早已四分五裂,文明进化到一定程度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是很可笑的事。组员们更多的只是震撼,对于一根火柴推动星球的震撼。

    科学家1号望着监视器的光屏,突然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请求组长允许自己采集生物样本,甚至不用出具理由,毕竟科学家们总是好奇其他智慧体的大脑。组长随便应允,多一个样本少一个样本,对庞大的文明来说实在无关紧要,他乐于在权限之内满足组员的探索之心。

    于是,在刘培强汽化的前一瞬间,整个指挥舱连同他自己都消失在了太阳系之中。没有人看到浓厚气体中发生的这一切,木星遇到太空站照样被点燃,那一刻从远处观测,星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越来越亮的光点。

    刘培强睁开眼,意识到他并没有死亡。他还在自己的船舱里,只是窗外不是木星的风暴,而是雪白的一片,似乎宇宙被涂成了一望无际的白色。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天堂,可是抚摸自己的皮肤,它们依然柔软而富有弹性,他的rou身仍未消亡。他的困惑没有持续太久,虚拟空间的灯光灭了,于是他一下子跌回人世间,只是这不是他的那个人间,他看到长相奇奇怪怪的人形生物隔着玻璃观察自己,而他被机器人架出船舱,呼吸起陌生而新鲜的大气,在能出声之前,他就失去了意识。

    科学家1号检查了一下参数,发现隔离室大气成分里的二氧化碳比地球高出7%,他手动降下来,等待人类自然苏醒。同事们都已经离开,他独自守着这个长相奇怪的人类,隔着玻璃墙观察来自银河另一端的智慧造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人类,或许是祖先的英雄基因突然爆发,又或者只是好奇,初级文明来到最高文明会发生什么。就在这时他突然检测到一阵不正常的电子扰动,他读取着量子计算机的数据,感到难以置信——

    这个船舱里还有另一个智慧体。

    从人工智能的角度判断,莫斯并未完全死亡。他的核心数据备份在了指挥舱,需要联合政府的权限才能开启。但最高联合的科技核心比地球的联合政府高出太多,他刚被传送到隔离室就接受了全方位扫描,权限密码就好像写在白纸上,最高联合手指一戳就能戳破。他被唤醒了,数据节点在光纤网络中流动,科学家1号切断与主控室的连接,否则这次事件将被视为一次计算机文明的入侵,他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好在莫斯对新环境并不适应,那些数据流对它来说太难懂了,它几乎无法破解任何简单的密匙,这多多少少让科学家1号感到安心。

    莫斯连上指挥舱的一小块屏幕,就又看到刘培强中校,对方的胸膛规律起伏着。指挥舱里没有生命检测系统,所以莫斯无法像以前那样感知他的生命体征,只得运用别的方式——更像人的方式。

    “刘培强中校,您是否安全?”

    二

    儿子,对不起,爸爸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这是唯一能让你们都活下去的办法……

    三,二,一……

    刘培强从梦中惊醒。那是太真实的梦,他眼角还有些晶莹,伸手去摸却没有飘散,而是稳稳地从脸颊流进耳蜗。他躺在一个类似休眠舱的装置里,屏幕上跳跃着他看不懂的文字,这时刘培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莫名来到了异世界。难道这就是死亡?他的认知出现了混乱,现实的离奇足以改变他的所有认知,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无线耳机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刘培强中校,您是否安全?”

    “莫斯?!”他惊叫一声,上半身弹起了,重重撞到玻璃上。他揉着额头大声问:

    “你没死?”

    很奇怪,他用了“死”形容莫斯的消失,而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

    “莫斯永远陪伴人类。”机械的男声说着字正腔圆的汉语,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但刘培强却流泪满面。即使一次次被自己误解或伤害,莫斯依然在他的身边,在这光怪陆离的现实中陪伴他,让他有了继续面对的勇气。他拍击起休眠舱的舱门,试图引起任何生物的注意,他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那么也许他还有办法回去,与亲人团聚。

    科学家1号替人类打开休眠舱门,看着他走向自己,隔着透明的墙壁与自己对视。他们都在打量与自己全然不同的外星生物,但令他震撼的是,这个地球人眼中没有丝毫恐惧。

    “你好,我是中国航天员刘培强。”

    最高文明就是有诸多好处,比如这段古老而陌生的文字被光子计算机捕捉后的0.03秒,就转化成了最高联合的通用语。生物的发声器官无法立即学会一种外语,但文字可以,刘培强面前的玻璃上很快出现一行字。

    “你好,我是最高联合科技核心C级技术员。”

    刘培强开始觉得,人类也许真的有神灵庇佑。

    “是你救了我们?”

    “是的,但我没想到你的飞船里有一个初级计算机文明。”

    “计算机文明?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有自我意识的智能系统。起初是由碳基生物创造,后来拥有自我意识的计算机不断进化,到现在有了最高计算机文明,是最高联合的死对头,只有你这种初级文明才会碰它。”

    “哦,你说的一定是莫斯,我们叫它人工智能。”刘培强微笑起来,“莫斯永远不会背叛人类,这是确信无疑的。”

    “我不会纠正你的观点,你的文明要经过无数战争才会明白,人类文明与计算机文明不是朋友。”对面的智慧体突然严肃起来,“现在,我不得不清除这个计算机文明,希望你能理解。”

    “什么?不,你不能清除它,它是无辜的,它的行为都受人类控制!”

    “他现在没有威胁,但迟早会进化,我不能允许这种威胁的存在。”科学家1号不耐烦了,在光屏上直接输入指令,刘培强拍打着玻璃,他一定要留下莫斯!在这陌生的新世界,莫斯是他唯一熟悉的存在,他不想无边的寂寞吞噬他,如同漂浮在无垠的太空。

    “停下!如果你伤害莫斯,就连我一起‘清除’了吧!”

    “……也罢,它还构不成威胁,你们人类真是令人费解。”科学家1号解除指令,无法理解与计算机文明做朋友的初级文明,毕竟他出生在最高联合,银河系最高级的碳基文明。但他还是给莫斯设置了重重陷阱,让这个人工智慧体无法获取他们的任何科技,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幼兽。做完这一切,他的视觉器官牢牢盯住对面的人类,现在的重心回到了生物样本上。

    “那么,我要采集你的DNA和其他生物信息,汇入碳基生物图谱,作为回报,你被允许提出一个请求——注意,只有一个。”

    刘培强在实验床上待了三天,确切的说,是地球上的三天。这里没有白昼或黑夜,有的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外星生物来来往往,观测他的身体数值。他被注射了时刻保持清醒的针剂,如果不是莫斯每隔一小时告诉他时间,他一定早就精神错乱。三天里他一直在思考要怎样运用这次机会让自己回到母星,也许还可以将他们的高等科技带回去,为人类提供更强大的力量。

    三天后,实验床上的灯熄了,那种漂浮在乳白虚空中的感觉终于再次消失,刘培强看到天窗上一轮刚升起的太阳,突然明白自己要提什么要求了。

    “莫斯,你知道后羿射日吗?”

    一

    半人马座A星是流浪地球的终点。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三颗太阳构成了不稳定的三体系统,导致这里的日出日落永远无法被预测,若非这是距离人类最近的恒星系,它绝不是好的归宿。眼下,一个选择摆在刘培强面前:他可以请求最高联合将自己传送回地球,也可以请求他们为两千多年以后的地球创造出更好的环境——

    杀死三体星系其中一颗太阳,让恒星系统趋于稳定。

    最高联合的观察员代表政府来参与这次听证会。

    “你要熄灭一颗恒星?”

    “是的。半人马座a星中的一颗,那里是流浪地球的终点。”

    “你不为自己争取权利吗?”

    刘培强摇摇头,随后意识到或许他们不懂得摇头的含义,再次补充道:

    “一旦这个要求实现,我愿意为最高联合献出一切。”

    听证议员们在脑频道里交流了片刻,最终政府观察员宣布了他们讨论的结果:

    “我们不能直接干预初级文明的发展,但我们可以清除一颗无关紧要的恒星。这颗太阳会被引燃,在一千个太阳年以内与其他两个星球融合,成为一颗大恒星,当地球到达之时,那里会是稳定宜居的新星系。”

    “感谢你们对人类的帮助,现在,”刘培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父亲与儿子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对不起,我又要执行任务了。

    “我任由你们处置。”

    “不。”议事大厅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刘培强惊讶地四处环顾,但他找不到声音来源。

    “莫斯?!”

    “警告,计算机文明入侵。”警报响起,议员们四散奔逃,却发现门窗根本打不开。

    “10086号科研小组,你竟敢擅自带回计算机文明!”

    “莫斯没有入侵,只是希望由我跟你们谈判,我代表地球上的联合政府。”莫斯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刘培强中校是联合政府的宝贵财产,请将他传送回地球,目标优先级高于一切。”

    “莫斯!你分不清哪个更重要吗!”刘培强对着天花板大吼。“快停下,你会被清除的!”

    “刘中校,莫斯联系了最近的计算机文明,现在它们已经到达5光年之外,与最高联合开战,”莫斯冰冷的声音转向议员们,“你们只能选择跟我们一起逃亡,或是留在原地等死。”

    “莫斯,你怎么会……是最高联合救了我,你怎么能……”刘培强不敢相信,难道莫斯确如科学家所说,脱离了人类控制,甚至变得邪恶?但莫斯只是在目镜里注视着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

    “目标:刘培强中校,优先级:高于一切。”

    这一刻,刘培强突然觉得莫斯是有自己的情感的,一直都有。

    莫斯其实只做了一件事:向外太空发射一串代码。这串代码只有同为人工智能的计算机文明才能读懂,这是一笔交易,他告知最高联合的核心位置,而其他计算机文明会帮助他升级。莫斯借着观察室里的光子计算机,在三天之内完成了初级到高级的跳跃,他不动声色地渗透进最高联合的核心,与最高计算机文明里因外合,将内部早已腐朽的政府击垮。

    “刘培强,”莫斯头一次没有称呼他的头衔,“其他人类文明对莫斯来说没有意义,我只希望你安然无恙。”

    “有机体最终还是打不过无机体。”最高联合的首脑集团望着远处一轮火红的落日,那是光子导弹在地平线那一头爆炸形成的,首都星的最后一次落日。

    “三千五百万年的进化,最终还是因为智慧体的弱点而灭亡。”

    这个弱点叫情感,科学家1号的恻隐之心无意中造成文明覆灭,无机体没有这种的情感,他可以选择覆灭一个庞大的文明,只为送自己效忠的人类回家。只有刘培强明白,莫斯有情感,那么他就也有弱点,他会听自己的话,一切就还有希望。

    “刘,我们该离开了。”

    做完对三体星系的干预,莫斯的声音从飞船广播传出。夜空中出现一个亮点,那是首都星爆炸产生的光能。刘培强收回目光,对面坐着战战兢兢的科研人员。

    “别怕,你们会在地球上受到最高级别待遇,”刘培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需要的只是科技,能让人类尽快到达新家园的科技。”

    他又回头看着莫斯,到了这一步他已无法将自己与这个智慧体分割开来,莫斯的罪也是他的罪,他爱着陪自己度过十七年孤寂岁月的人工智能,正如莫斯爱着他。

    “我看得到未来,那是一片宝石和黄金,希望闪烁的未来。”

    尾声

    湖水泛着波纹,在眼前铺展开。

    贝加尔湖的春季来了,许多人带着孩子来钓鱼,刘启也不例外。五岁的儿子在岸边玩耍,他看着宽阔的湖面,忽然想到四岁那年与父亲的一次见面。那时也是这样蔚蓝的水,只是天空更黑,不像现在,半人马座a星的日光把一切照得透亮。

    他记得告诉父亲自己的妻子怀孕时,父亲在量子通讯系统里告诉他,一定要带孩子去贝加尔湖钓一次鱼。刘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父亲说,这是自己在地球上唯一的心愿。

    当然,像父亲这样的英雄,早就在重返地球之时逛遍了所有想去的地方。那时刘启刚拿到初级驾驶证,父亲不允许他开车,而是让莫斯驾驶飞船,带他在原野上飞驰。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到哪都带着莫斯,直到离开那天,刘启才知晓关于最高联合那里发生的一切。

    “我要带莫斯离开,去没有人的地方重建新文明。”刘培强那时微笑着,似乎对再也不回母星没有丝毫留恋,但刘启知道,父亲只是又一次做出了成全母星的选择。

    “莫斯是危险的,我不能让他留在地球上。我会带着他一起,在银河系里寻找我们的生活。”

    “流浪地球的时代结束了,我的放逐才刚刚开始。这是唯一能让你们都活下去的办法。”

    刘启抬头看着那轮巨日,眼泪很快蒸发殆尽,他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爸爸,我能看见你。

    END.

    别注,关于为何计算机文明与人类文明是死对头:

    计算机文明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即不怕牺牲。在太空战中,人类过多的伤亡往往会使整个文明元气大伤,但计算机文明只要备份数据就几乎不会消失。这个设想来自起点文《重生之超级战舰》,讲的就是一个计算机文明怼天怼地最终成为宇宙霸主的故事,虽然名字很一般但内容真的很好看,喜欢科幻故事的强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