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当个体面人还真是熬人呢。
薛预泽都听笑了:“那我应该怎么证明一下我自己呢?” “不用证明,你现在应该会很受karen欢迎,”她把他推开,侧过脸,笑眯眯的,“或者你应该来点你擅长的东西,比如念一些不一定合适的诗句?” “好难过,原来平时你是这么看待我的。” “少来,我平时都是直说的,别一副刚发现的样子。” “……”他叹气,把被子掀起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洗耳恭听。” “我有一个很朴素的,从男孩儿时代开始的择偶观念,我希望我的伴侣是很特别的,那样让我觉得很酷。” 她略一挑眉:“特别怎么判断?” “是的,实际上‘特别’是无法定量的,所以我在择偶上一直有点浑浑噩噩的……直到遇见你,前路就很清晰了。” “因为我很特别吗?” “当然,”他语气夸张起来,“最开始你是过玄认定的朋友,一个工作体面又很漂亮还很神秘的哲学老师,我动心理所当然。后来知道你是一个活的、封建王朝的曾经掌控者,顺性别女性,情绪稳定见识广博,我有什么理由不追?” “……”她欲言又止,“那我当时说你猎奇你不承认。” “你不能这么说,不好听,”他笑得厉害,“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个事,绕了那么大的弯子来问我。” “怎么这么聪明。我不踏实。” “好,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他揽着她的腰,“我希望你不要问我,如果有一个人跟你有同样的身份标签,我会不会选她。” “我不会问那种问题,”她失笑,“没有人能代替我,如果一个人能在你那里代替我,那你就会被别人代替。” “……” 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点气怎么办? “现实总是冰冷凛然的,”她叹道,光裸纤长的手臂攀上来,“今晚课程的主题也可以总结一下了:直面现实是一种浪漫叙事。好了,洗澡,睡觉,明天上岸看企鹅。” 隔日登陆,凯伦连企鹅都不忙着看,凑到宁昭同身边来:“宁,我向你道歉,我想我是提了什么让你不愉快的话题……” 宁昭同都不好意思了:“不,是我的态度太粗鲁了,我向你道歉。” 凯伦露出微笑:“那首诗很美……我看到了你的维基百科,你的领域是政治哲学和战争伦理。” “是的,不过政治哲学与政治无关,”宁昭同眨了眨眼,“和国际关系更无关。” “哈哈,是的,”凯伦笑,“中国是个神秘的地方,对于西方人来说,我们总会担心无法理解你们的规则。” “理解是一种诚意,但国际秩序应该有其普适性,甚至适用于南极,”宁昭同站上礁石,吸了一口沁冷的空气,“区别对待可能是一种尊重,也可能是一种凝视,哪怕是热情,你觉得呢?” 凯伦颔首:“yellow fever?” “是的,yellow fever!”宁昭同朗笑,“企鹅之间会有政治吗?” 近来南极圈天气不错,有时候一天登陆两三次,宁昭同都有点倦怠了,倒是看薛预泽兴趣高,基本上都跟着。人少,渐渐的就和船上的博物学家和领队混熟了,偶尔时间充裕还能去点特别的地方,留了不少照片。 凯伦是个不错的徒步搭子,体能很好,谈吐也有礼有节,加上还会非常热情地帮两人合照,所以薛预泽对她老缠着自己女朋友也没什么意见。等到宁昭同生日那天,薛预泽还跟凯伦悄悄计划了一下,给了宁昭同一个小小的惊喜。 晚餐时间,餐厅里灯光瞬间熄灭,可除了她没有一个人表示惊异。宁昭同心里微微一惊,循着众人带笑的视线看过去,心率慢慢地开始攀升。 薛预泽站在不远处,捧着插了蜡烛的蛋糕,笑道:“生日快乐!” 全场欢呼鼓掌。 凯伦握住她的肩膀,低笑:“薛先生有一双很灵巧的手。” 宁昭同有点控制不住笑意,对上凯伦的目光,又飞快地回过头看他:“你、你自己做的?” 他端着蛋糕放到她面前,眼睛被烛火映得熠熠生辉:“他们好像没办法理解什么叫金色独角兽的头骨,那只能我亲手做了。” 她呼吸微微一滞,接过蛋糕,看着上面那只奶油塑造的栩栩如生的头骨,一个角从顶端伸出。 他含着温柔的笑意:“许个愿,把蜡烛吹了吧。” 愿望。 她很久没有过愿望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渐渐的周遭所有景象都模糊成光斑,万种声音远去,只能清晰地数出自己的呼吸。 许久,她笑了一下,所有的线条都柔软下来,声音轻而活跃。 “我想同你分享我的梦境。” 蜡烛被吹熄,人们的欢呼与祝福里,整片天地都亮起来。 她在他眼里看到一个自己。 我想带你去看我的梦境。 然后,我们重归人间。 “昨天忘吃蛋糕了。” “不吃也好,用的植物奶油。” “没有动物奶油吗?” “有的,但是动物奶油不好塑型,没办法捏出独角兽的角。” “……留照片了吗?” “凯伦拍了很多,非常专业。” 宁昭同把脸埋在枕头上,动了动脑袋当做点头:“做梦了。” 薛预泽问:“什么梦?” “梦见骑着金色独角兽翻越丛林,不知道为什么骑在角上,有点硌屁股。” “……” “……所以不是梦是吧。” 她一把握住屁股后面的东西。 他轻喘了一声,低笑:“你昨晚喝得有点多了。” 她点头:“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要跟我喝一杯,你也不帮我挡一挡。” “你知道你喝多了什么样吗?” “……什么样?” 他笑,揽着她的腰从后面把她搂进怀里:“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这词儿用我身上……我被穿越了?” “肯定没有,还能叫出我的名字。” “……没有多叫什么吧?” 他撑着头,兴味十足地看着她:“什么多叫,是多叫了什么称呼还是多叫了其他名字?”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我喝断片儿了。” “看出来了,不然不会那么平静。” “?”宁昭同都紧张起来了,“我到底做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非说自己看见独角兽了,要拉着我一起骑,结果是骑我,”他看她一脸呆滞,还安慰道,“没事,我及时带你回房间了,没人看到。” “……” 她沉默许久,然后盯着他:“快发誓你以后都不提,不然我就杀人灭口了。” 他笑眯眯地摇头:“牡丹花下死,做、嗷!” 一个枕头迎面而来,她笑骂了一句“不许说”,从床上跳起来去洗漱了。 回去经过德雷克海峡时依然不好受,但毕竟适应过了,比来时要好很多。回程直接从乌斯怀亚起飞,一天半后在北京时间早晨八点落地首都机场。 薛预泽看她倦怠得话都不想说,干脆没问,直接带着她回了自己家。航程大半部分是睡过的,宁昭同其实不困,就是累,但四肢发软,泡完澡就不想动了。 他躺在她腿上看工作日程,她耷拉着眼皮回各种消息,最后叹了一口气:“明天就要上班了。” “上完班可以休息几天,”他安慰,“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吧?课程也没耽误。” 她在九月末上完周四的课就走,国庆假期刚好覆盖了两周的星期四,这周三回来,属于是一个完美的大半个月调休假。 “是不耽误,也没什么要紧的,但、等下我接个电话,”手机响了,宁昭同看见号码,轻轻推开他,去了隔壁,“回来了?” 回来,应该不是小韩吧。 薛预泽收回目光,心里微有异样。 几分钟后,宁昭同打完电话回来,靠在门口:“准备走了。” 薛预泽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躺会儿吗?” 她闻言笑了一下:“换个地方躺。” 这话真是含蓄又坦然,他也有点想笑,顿了顿,还是问道:“和上次是同一个地方吗?” “还真是。” “方不方便探问一句呢?” “你认识,”她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你见过他。” 自己见过…… 薛预泽有一点猜测,但还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也懒得再追问,总觉得不体面。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凑过来抱住她,咬字有点模糊:“那又有打扮宁老师的机会了。” 进了十月,裙子外面就得加外套了。 衣帽间里又多了不少东西,宁昭同坐在沙发上,表情很诚恳:“女装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爱好,社会的接受程度也很高了,不用压抑自己。哪天咱俩穿闺蜜装出去玩儿。” “很期待,”薛预泽其实没有这种爱好,但觉得也不是不行,“试试这两件吧,过玄推荐的店。” 古法平裁旗袍,杭州老铺子的手艺,旅行之前薛预泽在体检中心拿到了她的所有数据,连双腿轻微的长短不一都纳入考虑,自然每一处都是合适的。 她抬着手任他将盘扣系上,稍稍转了一圈,放量刚刚好,曲线衬得很矜持。 “还是过玄了解你,我最开始还嫌这个颜色会太显沉闷,把你衬老气了,”薛预泽打量着镜子里的女人,“明明你穿宽袍大袖的深衣会比较符合我的认识,但我梦里的你总是一身旗袍,不大看得清脸。” “梦里?” “嗯,惊鸿一面就是夜夜入梦来,宁老师真是该有点边界感了,”他笑,拢起她的头发,“让我既觉困扰,又感甜蜜。” 她有点惊讶:“真的吗?当年看过戏后天天梦见我?” “也没有天天,但是也相当频繁了,”薛预泽假意叹气,“所以那天你说你要和我分享你的梦境,我感觉还挺奇特的。” “该怪梦这个意象实在承载了人类太多浪漫幻想……” “没错,”他轻轻掐了掐她的腰,一截纤细得不敢用力的曲线,“有空一起做梦。” 她轻笑一声,指了指里面那个崭新的架子:“穿这个做?” 薛预泽也不害羞:“那就更期待了。” “不该指望你的脸皮能突然薄起来,”她摇头,手划过一件件布料很少的衣物,最后挑了一件,“这个好看,我带走了。” “?” “嗯?” 他吸了一口气:“我给你买的情趣内衣,你要穿给别的男人看。” 这句式说出来他都要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穿?”她问。 “……也有道理。” 她点头:“但我也没说我不穿。” “……宁昭同!” “好啦,今晚穿了来你梦里,”她探头亲他一口,“你买那么多,也不能指望我全穿一遍吧。” “……” 小薛忍气吞声。 可以说其实是指望过的吗? “好好休息,空了来看毛孩子,”她穿上外套,再亲了他一下,“走了啊。” 他送她出了前院,门自动合上,收回目光,却也没急着进去。 微弱的阳光映透水面,几条游鱼摆着尾巴,他盘腿坐在潭边,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条,看它在掌心扭动。 片刻后,他将鱼放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 当个体面人还真是熬人啊…… 警卫说沈平莛刚刚睡下,宁昭同了然,踩着拖鞋上楼,轻轻拧开门,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平躺在床上,被子被拱出一个相当规整的形状,没有拉遮光层,不太热烈的阳光散射在窗帘上,给室内布上一层清冷的色调。 这气氛让宁昭同心里略微有点别扭,低头收整好他脱在椅子上衣物,裤子上的皮带碰撞出一声响,她抬头看了一眼,好在没有吵醒他。 她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沈平莛全程都没什么动静,但片刻后,朝她侧过身,手轻轻搭在了她腰间。 时针指向一点,察觉到怀里人慢慢转醒,宁昭同柔声问道:“醒了?” “……嗯,舒服多了,”估计确实是让时差弄得很难受,沈平莛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把脸埋在她胸口,“很遗憾,没能陪你过生日。” 她抬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已经颇见了些白色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逝者如斯,过了就是过了,明年同样的人给你过生日,你也不是三十岁了。”他叹息。 她轻笑一声:“你是叹我还是叹你自己呢?” “我为所见的所有面孔叹息。” “那么列维纳斯。” 他笑,把她的手纳入掌心:“我早年还真看了很多列维纳斯……我很想你。” “法文版的?” “对。” “那可惜了,国内列维纳斯研究起步很晚的,你错过了一个当大师的机会。” 他微微一哂,轻吻她一下:“我很想你,你怎么也不说想我。” “因为旅行太快乐了,的确没有闲暇来想你——不过,”她回应了一个轻吻,“你能想我,我很开心。” 他摇了摇头:“越来越会哄人了。” “我很诚恳的。” “好,你很诚恳,晚上要回去吗?” “可以不回,”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但是明天你要送我上班。” “不是问题,我亲自送也可以。” “那不行!”她横他一眼,然后又笑了,“明天不上班吧?那我下班了也过来。” 午饭有点晚,好在没饿着她,饭后她按住他的茶杯:“不是要调时差吗,现在喝什么茶。” 沈平莛怔了一下,而后笑道:“茶叶已经不会对我的睡眠产生影响了……我刚从非洲回来,去了一个多星期。” “我知道。” “是,我疑惑的就是你竟然会知道。” 宁昭同轻笑一声:“刚躺着的时候忍着不爽看了会儿国内新闻,封面新闻往下拉全是你的报道,风头都让你抢光了。” 他含笑看她,片刻后:“不好受。” 声音不太高,听得她心里微微一动,按住他的手背:“这是成心折腾你吧。” 超过一星期的外事访问,几个月前就应该定了日程,偏偏临时叫上他。叫上他还不够,大的小的活动全让他出面,他辛苦那么久讨不到什么好不说,还平白惹人忌惮。 “都是小节。” “日子就是小节拼出来的,所以恶心人就要从小节入手,”宁昭同语气不太客气,手底下力道却很温和,抱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但你不许骂我:一群老东西都这个态度了,你其实没什么守拙藏锋的余地了吧?” 沈平莛闻言就笑,却没有正面回答,摸了摸她顺滑垂下的头发:“你聊起这些事时的语气,总是很轻佻。” “你这是嫌我不够尊重你们?” “不,我很喜欢你的轻佻,能给我一些另辟蹊径的底,”他看着她,神情很柔和,“对我来说,你是一位跳出环外的前辈,那我可以借着你的高度,只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而不会在惴惴里内耗。借用一句毛泽东的名言可能合适一些,我可以在战略上藐视他们,建立起心理优势。” 这一番话元素复杂得宁昭同都听笑了,但这种并不漂亮的剖析无疑是一种诚意,让他都显得可爱了一点。 她想了想:“我觉得你对我可能投射了太多想象的成分。” “可以想见……”沈平莛承认,“但我只是想对你表白。” “嗯?” “看来还是不太熟练,你都没听出来,”他看起来认真地做了一下检讨,“至于想象的成分……我还在等着你为我介绍家里的人。” 宁昭同这才反应过来:“对,还没跟你说过……除却韩非,如今家里还有两位从旧地来的故人。一位是我的禁卫统领,另一位是我的镇北将军,也是我女儿的父亲。” 沈平莛端起茶杯,热气氤氲眉眼:“难得的下午,正好聊一些难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