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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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端塔地下的秘密据点内,藏匿着某个牵动全宇宙的至关重要之物的密室前,高大如山的男人正守在暗门的机关旁。 如细风般微不可闻的足音传来,他抬头,和那双刻骨铭心的清澈绿眼睛视线相接。 “……你在这里就好,柩。” 快步走到对方跟前,松阳抿了抿发干的唇,轻声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深吸口气,“我……有一个叫高杉晋助的学生,是个紫色头发面上绑绷带的年轻男人,几个月前,虚在他某个宇宙中的据点的时候,那孩子是不是有去袭击过虚?他们俩是不是交过手?” 为求证自己的猜想是否属实,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常年跟着虚往返宇宙间的柩,因而立即动身前往他或许身在的地方,幸好柩这次没跟随虚同行离开地球。 由于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她曾特意为此询问过虚,虚那时却避而不答,轻描淡写地推说是春雨来袭。他既有意哄骗她,眼下除了柩,恐怕再没其他人了解实际情况。 在弄清当天的真相前,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把晋助追回来。她的弟弟若当真对那孩子下过如此惨无人道的毒手,她又哪里还有资格再去见晋助并且要求他留在自己身边呢? 不确定虚有没有下令柩封口,她只能尝试着请求对方,“你若对此知情,可以告知我实情吗?” “……” 那双无机质的眼眸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柩移开了眼,只嗓音沉闷地应了声:“是。” 是什……松阳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个问题,当下瞳眸一缩。 ——等于说,那天她与虚通讯的过程中,晋助确实在场! 最害怕的可能性俨然成为现实,噩梦中的凄惨画面霎时历历在目,她整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喉咙里像有一根细弦在收紧,紧到吐字都变得无比艰涩。 “晋助他……当时是不是伤得很重?” 哪怕事情过去数月,那时所受的伤早已愈合,她也早已亲眼见过如今安然无恙的紫发学生,回想飞船上的那些天,晋助胸口也未遗留有梦境中那样致死的贯穿伤该造成的伤疤,实际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但一想到那阵仿若濒死的凄厉嘶鸣实则来自于自己珍视的学生,一想到他那时绝对经受着莫大的伤害,一想到伤害他的人是自己现今已经重归于好的弟弟,一想到那时自己居然毫无所觉,事后也未能及时发现,松阳只觉心如刀绞。 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对那孩子动手,明明自知做了那种事之后必须瞒着她,明明心知肚明那会令她有多难过,他为什么还是要…… “虚那天,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一目了然她面上难掩悲伤的神色,面部伤疤交错的男人向来无温度的神情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迟疑不决。 “那天,虚大人……” 静默数秒,柩垂首道,“他杀了那个男人。” ……他说什么? 听清这句,松阳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 虚……杀了晋助? ……等等。在思维崩溃前,呈现一片空茫的绿眸阖了阖,先冷静下来。 自己才刚见过晋助,与他说过话,抱过自己的那具身躯的的确确是属于活人的温度,不久前飞船上朝夕相处的那些天是真实存在的,晋助还活着,的的确确是活着的,这点确凿无疑。更何况虚一旦想对谁下死手,绝不可能留人一命。 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请告诉我,当天的详情经过。”音量却轻得气若悬丝。 低垂的眼眸闪了闪,无波无澜的声线平铺直叙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寥寥数语已足够勾勒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那天,那个男人独自一人潜入到飞船内部虚大人原本藏匿天导众的底层,与虚大人交战并砍掉了虚大人的一只手,在他落败并伤重倒地后,虚大人用数把忍刀穿透他的胸口、喉咙、和手脚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让他只能听着通讯那一头您受折磨的过程却动弹不得且出不了声,直到他失血过多彻底断气,然后虚大人下令我处理掉他的……” 他每说一句,他面前的长发师长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更显苍白一分,待说到那句“彻底断气”,她整张脸全然是一种血色尽失的惨白。 那双失去神采显得空洞无物的淡绿瞳眸剧烈颤抖到几欲碎裂;干涩发白的柔软双唇颤颤地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那具素色衣物包裹着的柔美身躯看似摇摇欲坠。那副濒临被灭顶的痛苦击溃的脆弱模样,让柩不得不打住话头解释道。 “那个男人的尸体当时被和他结盟的春雨第七师团的师团长带走了,他身体里有您赐予过他的不死之血,因而似乎是被对方用什么方式复活了。” 对于常年寡言少语如机器般听命行事没有自我意志的人来说,违抗指令长篇大论至此已是极限,试图安慰对方的言语表达得无比笨拙。 “请您、放心,那个男人、还活着,真的还活着,他只是死过一次并非就此殒命,虚大人也知道他没死的事,并未表露出要再杀他一次的意图,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无需太过介怀,无需为此难过,请您……” 像过去一样,继续展露出那个明媚而温暖的、照耀着这片无间奈落的笑容吧。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个人在流泪。 晶莹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滑落下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庞,泪水盈盈的绿眼睛里是一种被撕裂到空无一物的情绪,她心中好像有什么无声地崩塌了,带来温度的部分就此从她身上被抽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最后她只嗓音轻柔地说了这一句,而后安静地落着泪转身离去了,高大如山的男人默默望着那个看上去支离破碎的背影,望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随身携带的那部通讯器在这时响了起来,会用此联系他的从来只有那位大人。 巴掌大小的屏幕上,一袭黑羽的红瞳男人仍是一副司空见惯的俯瞰众生姿态,以不同那个人的血红眼眸睨着他,眼中的怒意如惊涛骇浪滔天而来。 “说吧,你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何哭了?” 这处终端塔地下据点的监控装在顶上,距离地面过高,还有龙xue的能量活动干扰,声音并不能清晰地收录。 柩如实汇报道:“松阳大人向属下打听那件事,属下便告知于她了。” 通讯那头,那副无论何时都漫不经心的语调头一回出现了强烈的波动。 “——她知道了?!” * 万事屋的办公室内,身为鬼兵队总督的男人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两个久别再会、虎视眈眈的老同学。 “哟。”坐姿懒散的银发男人抬起一条胳膊挥了挥,“矮衫君,你醒了啊。”看似耷拉着的红眼睛眸光一沉,“醒了就给阿银说清楚,你把松阳带走之后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人在哪,为什么她的手机关了机。” 在他身旁,一脸严肃的长发男人抄着手,“哼哼,别以为对老师做了坏事还能畏罪潜逃,高杉。” “……” 几日未眠的疲劳身体不足以提供扯断过紧的绳索的力气,完全是战场上押送俘虏的绑法也很难挣脱,高杉额角“蹭”地爆起加粗的十字路口。 他到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找这个卷毛混蛋?? “嫌疑人高杉晋助!” 看他不搭腔,桂猛地一拍桌面,拍得整张茶几连带桌上的一碗鸡蛋盖饭都“哐当”抖了一抖,颇具气势地摆出审讯的架势喋喋不休起来。 “你于今日傍晚在万事屋楼下遇见受害人之后,是否出于见色起意对她采取了不可描述的手段将她骗去了不可描述的地方进行了不可描述之事还把她囚禁在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打算长期实施不可描述之事,速速交代受害人所在的这个不可描述的地方的具体位置!” “……”黑着脸的紫发男人像小时候一样流露出了看智障的眼神。 他分明是不合作的态度,桂唱完红脸在桌子底下踩了银时一脚,银时龇牙咧嘴地回了桂一脚,拿出一副唱白脸的苦口婆心语气。 “动不动就小黑屋play的矮衫君啊,听说你老家在长洲对吧?你也不想让你乡下的老妈知道你在大城市犯了事吧?” 说着端起那碗鸡蛋盖饭递过去,“来,吃了这份万事屋最高待遇工作餐,你早点交代了对大家都好哦。”发觉他没手接,把饭碗往桂手里塞,“假发,你喂他。” “不是假发是桂!”桂摇头,“我桂小太郎可是立志要成为被完美人妻一日三餐喂饭的武士!怎可给他人喂饭!” 银时嘴角抽筋:“这什么令人作呕的志向啊喂,松阳才没教过你当这种变态武士吧喂。” “话说银时同学。”听到自己老师的名字,桂一脸雀跃地,“既然你跟老师正式在一起了,那我是不是可以ntr你了?” “……”变成同款黑脸的银时把满满一碗鸡蛋盖饭“啪嗒”扣在他头顶上,再把那颗顶着饭碗的脏脑袋按进茶几“嗙”的一声巨响给桌面砸破了个大洞。 “给阿银死。” 头卡在洞里的桂:“小心眼的男人是会被另一半嫌弃的哦,不然我改成支持高杉同学上位吧,毕竟高杉同学经常出门在外,我能ntr他的机会比较多。” 银时:“离松阳远点你这个人妻控变态!阿银就知道你一直对松阳居心不良!” 桂:“可恶,竟敢污蔑我对老师纯洁的师生情!一直对老师居心不良的明明是你和高杉这两个早早把老师拐上床的变态吧喂。” 银时:“……咳咳。” “……” 冷漠地看了一会儿他们俩像小时候一样一唱一和地耍宝,高杉面无表情地出声,“老师在城郊的一间庭院里,很安全,只是睡着了,绳子解开。” 他整句话虽说得冷冰冰的,任谁都听得出他在念“老师”这一称呼时本能地嗓音放柔了。 时隔九年再会,尽管曾与他们一同长大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和昔日判若两人,唯有这一点至死不渝,他绝无可能伤害他们都最在乎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分毫。 正因如此,更令人头疼的是他明显自暴自弃的状态。从茶几上的大洞里把脑袋拔出来,桂和银时光明正大地眼神交流了一阵,表情有些复杂的银发男人转向另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高杉,你说实话,你是抱着把松阳托付给阿银然后离开地球一去不返的打算吗?” 微敛的碧眸扫了眼他手旁那个眼熟的袋子,紫发男人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松阳会哭的哦。”银时叹口气,例行男主嘴炮,“阿银不清楚你们俩独处的时候做过什么,你又是用什么方式让她睡着的,但你肯定没告诉她你要一走了之不再见她吧?你也知道那个感情迟钝的家伙偏偏在这方面敏锐得要命,等她醒来发现你不告而别了,绝对会伤心到眼睛都哭红的,你不在意的话,阿银就把绳子解开放你走。” “……” 嘴角紧抿着,高杉垂下眼帘又不说话了。 “我猜她对你说了她的近况,说了她跟阿银在一起的事,说她跟虚和好了现在过得很好,还说了很多她和虚之间的往事像在偏袒那家伙为他开脱,你觉得她是在拒绝你,而且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原谅虚了这点,对吧?” 料到那个一见到人就跟对方跑了的笨蛋必然会把他的嘱咐抛之脑后,银时顺理成章推测出这种发展,恐怕这家伙就没给松阳把话说完的机会,还不知道松阳其实是想接受他。 清楚这个老同学一旦犯起倔来有多油盐不进,自己就算告诉他了他也未必会信,只有松阳本人亲口对他说才有用。想了想,银时言辞恳切道。 “你要是下定决心了,阿银也不拦着你,但你走之前至少再见她一面,哪怕是为了让她安心,欺骗她一句你还会回来看望她也好,行吗?” “……” “不说话阿银就当你默认了哦。” 见状,一旁的桂上去给对方解开绳子,脱离束缚的鬼兵队总督动了动被勒麻的两臂,抬起狭长的独眸,如利刃的目光碾过两个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老同学,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他转身走向大门。走出门时脚下停了停,像在等人,屋内的两人暗戳戳地对视一眼,均松一口气,忙追上去跟在对方身后。 夜间避开人流的小巷子里很宁静,同行的三人起先都未出声,弯弯绕绕到远离市集喧嚣的郊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渐渐多了热闹的说话声。 “这破天气也太冷了吧,阿银该把松阳织给阿银的爱心围巾戴上的。” “吼吼,你太懈怠了银时同学,身为武士怎可畏惧严寒,你看高杉同学,人家穿着深V开襟行走在寒风中照样抖都不抖一下。” “这家伙从小抗冻,大冬天吊树上冻一晚上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阿银才不要跟他比。” “这样吧银时同学,看在你我交情深厚的份上,我免费送你一顶御寒的绿帽子。” “送你个头,信不信阿银削秃了你这头假发。” “不是假发是柔顺的黑长直真发,天然卷的银时同学羡慕不来的。” “直发了不起啊喂,松阳最喜欢阿银这头卷毛的手感了知道吗,阿银是为了给松阳揉毛才保持天然卷不拉直的哦。” “听起来怎么像是老师在撸自家养的宠物狗一样?” “……阿银乐意当松阳的狗,怎么了吧?” “没怎么啊,我就想问我能加入你和老师的幸福生活吗?” “你够了喂!有多远给阿银滚多远!” ……吵死了。 “话说这边也太偏僻了吧,怎么连个路灯都没有,天黑得路都快看不清了。” “吼吼,银时同学害怕了吗,万一突然有——” “喂喂!敢说出来阿银真会揍你的哦!” “银时同学你太没用了,身为老师的男人怎可畏惧幽——” “够了喂阿银真的要揍你了哦!” ……这两个白痴为什么从小到大废话都这么多。 “高杉同学?高杉同学在吗?高杉同学怎么都不说话?我们都聊了一路他居然还不加入话题,该不会是被路过的幽——” “禁止提那个词!不过矮衫君确实有点怪怪的,他以前不是最热衷于有事没事找阿银的茬了吗?” “咦?难道高杉同学是在凹高冷深沉的人设?” “以矮衫君宛如未成年的身高来说,想模仿帅气的大人有点勉强吧?” 隔了几秒,另一道声音似是忍无可忍地响了起来。 “你们俩能不能闭嘴。” “哦吼,说话了说话了,矮衫君破防了。” “……坂田银时,你去死。” “啧啧,身高和肚量一样小的男人会被女孩子嫌弃的哦。” “说得对银时同学,你的肚量要大一点,让我ntr你吧——” “阿银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旁边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河,眼前是一间篱笆围栏的庭院,檐下的院门关闭着,黑瓦的木屋坐落其中,前院有颗高耸的常青松。 看见这一幕,正在吵闹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怔住了,跟着前方的紫发男人一同停下脚步。 淡淡的嗓音说道:“这处庭院是我买了这块地重建的,想让老师在这里住下。” 安静了一会儿,有人接话。 “哪天我们去把那个所谓的大师兄揍一顿吧,他敢还手我们就跟松阳告状。” “嘛,师兄应该不会还手就是了,但不会有种欺负老实人下不去手的感觉吗?” “屁,那家伙是个毛线的老实人。” “行了,别把老师吵醒了。” 说话声放轻了,一时没人往前迈步。 “那什么,松阳在屋里睡着了吗?” “……嗯。” “那阿银进去叫她吧。”变成悄悄话的音量,“假发你看住高杉,别让他偷溜了哦。”,黑色脑袋点头如捣蒜。 院门打开,轻手轻脚步入院内窜上廊下,银时小心翼翼把拢紧的障子门推开一条缝,往室内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被褥被掀开了,布団上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