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书屋 - 言情小说 - 隐殊在线阅读 - 第十七章 薄酒微酣

第十七章 薄酒微酣

    颐殊

    这次完美复刻了上次的表演。

    将他推入房中,隔壁就响起交媾的声音。是我安排的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制造噪音,掩盖交谈内容。

    我感觉关键词是“黄栋安”“谋反”,只要一提立马就会被椎史一刀送上西天。

    覃翡玉脸红了,他问姑娘为何。

    我说我对公子念念不忘,再难情忍,yuhuo焚身,玉石俱焚……

    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不断逼近,他看了我很久。

    “我们……我们是不是见过?”声音微颤。

    与前一个梦境不同的是,刚才在他开门时,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你是?”

    因为在这个梦境的开始是我离开他庞府灭门我被尹辗抓去的后一天。

    摔断腿后我让赵勐获不要把我养在赵府,在外面找了处住宅。

    我说:“公子终于想起我了。”委屈,非常委屈。

    “莲花仙子……”

    什么东西?

    他道:“姑娘为何要,为何要那样做,我不是什么,什么善托之人。”

    这个不是重点。我说:“我在太傅府上见过你,你来为太傅治病,太傅过世,我想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特来询问公子。”

    他道,“我没见过你。”又稍一愣神,“除了上次。”

    “都有过肌肤之亲不算认识了吗,不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开始在心里磨刀了。

    好似突受点拨,他啧道:“你来上我的床就是为了这个?”

    刀磨得越来越快。

    “未免太不值当。”嘴角的笑意好像在笑我蠢。

    我说:“我怀孕了。”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知道他会来捉我手腕号脉,所以脚步后撤提防着。

    我说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叫人。

    他刚踏出一步,步子僵在那里。

    随后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枚柳叶刃。

    覃翡玉要杀我?他要杀我?

    我不可理解,不敢相信。

    “本来有所愧疚,打算负起责任,以余生赎罪。”他慢吞吞道,“但你既然是带着恶意来的,那么我杀了你,我的罪就不存在了。”

    他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决意杀人吧?

    “你连亲骨rou都残害?”

    “你想用孩子逼迫我?”

    他眼里只有戏谑好笑了。

    “看,现在未出世就可以利用他,以后还会要求什么呢?”

    “……你可以不负责,不承认。”

    “可我想到这世上有一个我不爱的人,生下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绑架我,要求索取我的爱,就觉得恶心。”顿了顿,“反正他也没有双亲的爱,来这世上只有受苦,一起带走吧。”

    面上神情只剩慵懒闲适,“不必将手背在背后,等你死了我会剖开你的肚子,看看到底有没有。”

    -

    我只好承认我没有怀孕。

    还说我叫曲颐殊,我爹想让我回家,我回不去,太傅就让我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你。他放下了凶器。

    他看我许久,突然抬手掩面叹息。

    “我犯了大错,没法跟你父亲交代。”

    现在知道犯错愧疚了?现实不是得意得很嘛。

    “我不会是你的夫君,虽然差点就是了。非情投意合怎能约束一生……”

    别再唧唧歪歪废话了:“太傅到底说什么了?”

    “跟你没有关系。”

    要耐心。我告诫自己,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黄栋安……”

    椎史破门而入,“颐殊姑娘,我家主子请你去一趟。”

    尹辗的人马就在附近,他端坐马车上,正在沏一壶茶。

    有人在我身后推了一把,被推攘着上了车。

    他淡然地喝着茶,捻着杯盖,“知道你不会是清白之身,没想到第一次给了覃公子。覃公子气质非凡,魅力大得很。”

    我能说什么,我就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砍我一刀。但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胆大包天冒犯冲撞他两句,他就命他的手下弄死我,丢到河里去了。

    “既然不太干净,随便爬男人的床,丢进青楼里去吧,让她好好享受个够……”

    我脸色骤变,大变特变,我说尹大人你呢,“您不想爽一shuangma?”

    说着拉下肩头的衣服搔首弄姿,我只想他赶紧给我来一刀。

    尹辗拔出剑搭在我的肩上,紧挨着我的脖子,对死亡的恐惧迅速笼罩了我,因为这种气息太过靠近,而他又慢悠悠地迟迟不下手,给我的身体做了充分的时间准备感受死亡,就不自觉窒息,僵硬,颤抖起来。我还是喜欢出其不意一点的。

    “把这套留到圣上面前表现。你乖乖进宫,什么事都没有。听懂了吗?”

    “是……”

    我被带下马车,刚走两步,突然,身后一阵重物下坠的声音。

    砸到地上响声巨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人群尖叫。

    被扔下楼的,是覃翡玉。

    -

    尤庄的经历对我没有意义,除了七夫人的死,让我很伤感。

    那里远离朝政,不讨论庙堂之事,还怎么得到想要的信息。

    再加上覃翡玉不在那里,没有人接应,里应外合,几乎办不成什么事。

    尹辗许诺我事成之后可以提一个条件,而我天真地提了回家。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七夫人其实不是大夫人杀的,我骗了覃翡玉,那时我对他的怀疑、愤怒、厌恶到了极点。尤琰花虐杀七夫人时,大夫人就在房间里大叫,掩盖噪声。而十几年前尤琰花杀死尤氏的男丁时她也是这么叫的,为了帮她脱罪,这歇斯底里的毛病持续了十几年。

    大夫人真正的遗书被尹辗烧了,真相就此掩埋。

    但是我一直不知道尹辗要的那本账本是什么,为什么要。如果不是他要,我不会发现覃翡玉的手记,不会拿了他的手记,阴差阳错到我手里,再到尹辗手里。

    尹辗将我带到赵府,没说我跟覃翡玉的事,只说覃翡玉失足,意外坠落摘星阁顶楼。令夫人的病……“哎呀呀太惨了呀——宝贝你没事儿吧?”赵勐获把我迎过去。

    我只能旁敲侧击从赵勐获这里打探消息,但他是个老狐狸,三言两语绕过去了,我就问一些黄将军无关紧要的事,让他充分理解这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的好奇。

    终于有一日,喝了两壶酒以后,他开口道:“黄栋安啊,打完仗迟迟不发散兵众,还一直接近玦城,在附近驻扎营地,搞得圣上神经紧张。派了四五拨人马去叫他解散兵众,离开玦十里以外,他充耳不闻,这会儿还在接近。”

    “他为何不让将士们散了,过来干嘛?”我剥一粒葡萄喂到他嘴里。

    “谁知道呢?”他枕在我腿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若是要反,朝堂上一群老家伙指天发誓为他担保绝无谋反之心,他若是不反,怎么能不听圣旨?”

    我还想问点什么,但赵勐获已经闭上眼睛,俨然不会再多说了。

    这个时间我想起我被告知父亲病重的事,想来就是我父亲编造的,他急不可耐,想了个这么蹩脚的招,但他不知道我已经被从宁府带走了,所以消息通知到了宁大人府上。我对赵勐获哭道:“奴家的父亲生病了。”

    他看着我哭哭啼啼,心疼不已,“不哭不哭,等见了陛下,册封为妃,就叫圣上下一道旨,将其接来玦城看病,找全天下的名医给他看。”

    我心想,有一个名动天下的名医不就被你们害死了吗。

    我说好,不哭了,“但是得叫宁府二公子来一趟。”

    “颐殊?”宁诸看到我不敢相认,“日丑脸,夜美人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我说你看看外面,现在是白天。

    可能是脸看着不一样,人也不亲了,他垂眼冷声道:“你找我什么事?”

    我说:“黄栋安带兵驻扎玦城附近,不肯解散兵众,甚至不惜违抗圣旨,到底是为什么?”

    他道:“黄将军说不慰劳奖赏,不施恩泽,就不能赢得民心,坚持要陛下施以恩泽,惠及各众将士兵卒。”

    竟然是这样。要赏吗?

    “圣上一开始没有恩赐赏银吗?”

    “可能赏了吧,被jian臣贪官吞了,再经地方官员,到这些兵众手里的寥寥无几。黄将军或许是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圣上被掩了耳目,以为黄栋安是给了还要,人心不足蛇吞象,气恼不已,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这岂止是下策,这简直是下下策,不管如何,他目的有没有达到,是不是真的要反,都给皇帝心中种下了谋逆的种子,以后一有异动皇帝必会怀疑他,且会忌惮,想着怎样让他释权除掉了好。只要有黄栋安,就有后顾之忧,一日不能安稳入睡。

    我问他:“我父亲病重的消息是谁给你的?”

    他答:“是曲父从南城托人捎来的信。”

    果然是这个笨蛋老爹。

    我说:“能否请你派人捎个话,我在玦城很好,那个人找到我了。请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康健。”

    -

    覃隐

    之前所有的一切全部作废。

    陆均说尹辗已经起疑崇任东是逆臣黄栋安故人,他虽然早有怀疑,但只是疑心,没有切实证据,现今才将崇任东联系到当年的太傅之子,付若生身上。他与黄栋安的女儿黄夕仞青梅竹马,很小就随行从军。但由于他是庶出,母亲没受到很好的对待枉死,认定其父愧对其母,发誓再不回到玦城,要一条贱命牺牲在战场上。

    自他十六七岁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若真是付若生,那就是当年围剿叛军逆贼之一。

    “他是如何得知付若生的存在的?”崇任东语气冷冽。

    所有人都以为,付若生早早死在了战场,且没有人会关注庶出之子。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我嘴唇发白,“她前几天来问我太傅之事……”

    “现在要如何收场?”他冷笑一下,“我去认罪伏法?”

    “你逃吧。离开玦,离得越远越好。”陆均说。

    “不行,他还没有指认你就是他的证据,逃只会适得其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冒然行抓捕一事。”我说。

    陆均站起来,负手来回踱步。

    “他若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人呢?私下行刺、制造意外,未尝不可。”

    我对崇任东道:“你近来都把晏谙带在身侧,不要单独行事。”

    他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说:“再等等。”

    崇任东一直盯着我。

    地下密室有十几处尸体被我封在木箱中立在墙边,他们跟他一起盯着我的方向。

    烛影晃动,他说:“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但我很快回神,“太子仍不肯学治理朝政,听政监国吗?”

    陆均道:“反复催促四五道后,终于肯上手做一些事情了。这不光是理论知识,习兵书鉴法,还要一定去做,万不可纸上谈兵。”

    他上手就知道那些老臣七嘴八舌的有多难缠了。

    “陆均,你的事情,要小心。”我同他道,“会有人暗中使绊子。”

    他郑重点头:“覃隐,你有何计划?”

    我啊,“我再玩两天吧。”

    他俩都看向我。

    “怎么了?”我好笑,“你们要我杀人,还不准我筹划筹划?”

    -

    我骗了他们,我没有动力,只是在风花雪月,诗歌酒会,纸醉金迷。

    睿顼王府跑了一趟又一趟,王府门槛都被我踏遍了。只要谌辛焕说今晚喝酒、听曲、赏舞,我必应下,每叫必到。我知道这不是上策,逃避也逃避不了多久,但只要有一时半刻从中解脱出来,那就享受一时半刻的安逸。

    谌辛焕最常宴请张灵诲,魏子缄两位大人,其次若干人等。起初我的状态实在让他们惊诧,但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我时常抱着酒喝,哭嚎我要回家,回山中老家。竟都对我无奈不已,看我又好笑又滑稽。魏子缄说:“这小覃,看着像是生无可恋,意志消沉。”

    宁还珏道:“这个年纪,多半是为情所困。”

    魏子缄答:“我看也是。”

    谢謦寒笑两声,“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前感怀年轻好,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知道知天命有知天命的好,多年老友,三五相聚,这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文墨在胸,诗词歌赋也是信手拈来,来,敬各位大人一杯。”

    张灵诲出入宫中,不讲太多宫廷之事,他沉默地听曲,安静到不许旁边人发出一点声音,一曲完毕,才睁开眼对曲子细致点评。

    不多时,他便要走。睿顼王留他,他道:“老夫年纪大了,yin乱之事已经不适合老夫。”

    但并无什么聚众yin秽之事,喝到酩酊大醉,一时兴起,府中有客房准备。大多是把侍女抱在怀中摸来摸去,调笑逗弄,旁若无人,恍然让我以为是在青楼。谌辛焕不大介意此事,只要不在他府中乱杀人,他都笑眯眯地看着。我转过头去看他,他说:“隐生,还想听什么,我让妅泹唱给你听。”

    妅泹是他最喜欢的歌姬,唱的也是极好的,蜿蜒流转,余音绕梁三日。

    妺泹是琴姬,也是他最喜欢的,二人琴嗓相合,造诣颇高,舞姬和歌而舞,鸾回凤翥。

    虽有秽声之乱耳,就在这美妙的乐曲声中,我忘却了一切,领悟到了风花雪月的快乐。谌辛焕说人所处的一方天地,就那么大,难免受世俗烦恼困扰,但音乐,诗词,书画却可以使人达到另一种境界,梦游天姥吟留别,千金散尽还复来。

    张灵诲的儿子张巧书道:“我不久入手吏部事务,还望吏部尚书魏秉魏大人多提点。我父亲即将接任尚书令一职,大哥任中书监,父亲和大哥都是我的榜样,我一定不给他们丢脸。”

    与我正好相反,张巧书今年选上吏部官员,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笑了一声,睨我一眼,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何尝不知是在嘲笑,眼神中的鄙夷也无需隐藏,我是落选之人,成者王败者寇,笑就笑呗,我不在意。

    说到太子监国理政之事,张巧书说:“我父亲对陆均不满,陆大人大小事都要插手,让太子殿下如何成长,不亲力亲为,怎么学到东西。我说陆大人是管束颇多,婆婆mama了一些,但我们年轻人总是有共同话题,好交流,像我父亲去管他,只怕激得他逆反心理,撒手不管。尹大人有时都拿他无法。”

    魏子缄道:“太子晗一出生就受喜爱,封洓王,年幼时就爱好文学,性格怪异,除非特别亲近的人,否则我们这些老臣向他汇报政事,他也没什么回答,实在头疼。好在九皇子宓王虽年纪不大,帮着处理政事,可惜他母妃不受宠,还不如六皇子软弱无能,也颇受重视。”

    我手中的酒一抖,谌映,危了,他年纪小,必然会被推出来顶包,赐死。

    原以为替罪的会是陆均,但现下看来谌映再合适不过,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很少露面,让他帮他皇兄,他便帮他皇兄,他聪明,好学,别的皇子看不惯他正常。这也导致他这两年越来越低调,越来越不喜抛头露面,游说交际。

    继后是先皇后凖衍皇后,即黄栋安的胞妹死后,而黄栋安被打为逆臣,灭族后才册封的,原是太子生母的弘妃,立为弘皇后,巩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这对九皇子宓王极为不利,更是夹缝中生存。陆均教他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他道夹尾巴缩脖的不是很窝囊吗?陆均说,俯仰之间,纵观山水,鼾息只为沉睡之猛兽才有。

    据说先皇后过世时,皇帝毫无悲痛神色,照旧嬉游纵酒,盛宴玩乐,衣饰红袍艳服,乐音如故。九皇子见此情景,想必也是十分伤心,彻底失望,故隐忍不语,默不作声了。

    再一想,我为何要管储君之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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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有疾,是帷薄之间,yin奢过度,可是想想,天下男人,谁不想做皇帝呢?只要政事贤德,即使私德有损,后宫混乱,也无可厚非,在这样的环境下,稍享有权势的男人都同化有及时行乐的观念,恣意玩乐,要想权利的一大体现,便是女人。对此我深以为然。

    我原也以为我不会,但把我放到相同的位置上,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可能只是我比较挑剔。我是个灵魂都堕入地狱腐朽的人,不接纳这一切,厌恶这一切的她,被我一起拖下来。就像初至玦城那一日,在山上掩埋累累尸骨,我曾发誓,无论我处在什么位置变成什么人,也不会化为野兽。

    但我如今真的好像只野狗。野狗不会变为家犬,对主人要求保护的东西也虎视眈眈,yin欲滋生。崇任东的话,更让我觉得我是条狗,还是条被完全cao纵,不自知的狗,这条狗邪欲之念被暂时满足,就不会吠叫乱咬,去咬别人,或咬主人。

    那好,那我就彻底沉湎,我不想再考虑什么,也不想再为难自己,连我说答应做的事,我都干脆不做,只是敷衍。到他们察觉我是个废人,放弃拿做棋子为止。

    也许废掉的棋子只能被铲除,不能丢弃一旁,总是潜在的威胁。好在被发现之前还有些时日可活,尹辗容忍默许我的颓废,因为我有无可替代的价值,但我也说不好,有天这价值会不会就变得不再重要。

    尹辗问我手怎么了。我的手垂在两旁,故意往后放,就是不太想引人注目。“切菜时不当心。”我编了个借口。他说,你是握柳叶刀的人,不要去碰那些大刀大斧莽夫的东西,否则耽误事情进程。我恭敬道是,心想误个十天半月也搞不出个新名堂来。

    他说,先歇着吧,养好伤再说。我就跑去喝酒听曲儿了。

    银色月牙挂在天边,我望着夜空,他从喧闹场所出来,走到我身旁。

    谌辛焕道,“自古忠义两难全,你上次说的二选一的难题,做了决定了?”

    我道:“早就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让我付出一些代价,拖延着事情发生也不过是拖延着晚点付出代价,但是若不解除这个因素,我就得不到真正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