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旧忆（阴暗）

    暗香这昏沉浮梦里，终于久违重逢太阴，大概是闻他死讯前的最后一场繁秋，梦里阳光微浅，落叶金黄，着金紫二色的太阴神色淡淡。

    “如果哪天我不见了，就不要来找我了。”

    “你知缘起缘散，不过一念。”

    “啊……”暗香哑了声，他没有反驳的理由，于是轻轻嗯了声。

    他未曾想今后再无再见。

    太阴死了呀，死在他不懂的争端，暗香想他确实愚笨，听不出别人话里深意，也琢磨不出前路何在，他单是活着，都已经无比庆幸了。

    承蒙太阴那些时日里给他的暖，他只想护住这孩子，余下的，便也不奢求。

    这无尽浮沉里，又是何人紧握他手无言，像垂死抓住的浮木，暗香不觉用了几分力，半梦醒之间入目是武当发红的眼，暗香不知怎的竟笑了，是他极轻叹句：“师兄……”

    他太久没叫他师兄了，久得武当手有几分颤抖，声线亦颤：“留，留……孩子好得很，你也不能出事……”

    武当太清楚暗香心念，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懂暗香所思所想了，左右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自尊，折磨得他们再无寸进。

    又一度昏死过去的暗香看不清武当眼里血丝，也知觉不了武当冷淡之下深藏的情绪，他记得好多事，记得武当给他的痛，惹他的慌，好像他活着一日，师门就一日有污点。

    暗香自少年时就有些难过，一点点，就一点点难过，他这样对自己说，他好像，永远也不会知道，被师门认可，有师兄疼爱是什么滋味。

    连睡前都是担惊受怕。

    太阴是有光斜来，他会告诉暗香他很好，也总爱望着他笑，就连叹息都是温柔。

    他说：小暗香，春天很好，夏天很好，你也很好。

    他说：你想去太阴看看吗？我的故乡。

    可以吗？

    可以。

    骗子。

    嗯。

    是骗子又怎样呢，这是那个人的孩子，他想保住他，他们最后的牵连。

    静默无言也好，服软屈膝也罢，他要活下去。

    //太阴回忆第二弹

    暗香有些孤僻，总的来说就是他习惯一人独行，不大与旁人相处，太阴观察了这暗香一段时间，愣是没见着暗香常与某一人同行。

    这样性子的人看似难相处，其实也是最好骗的，你对他主动一点，再好些，坚持坚持，他便恨不得将整颗心掏给你。

    太阴这人，别的不说，脸皮厚度是有的，被暗香婉拒同行再三还能笑盈盈地跟在人身后唤声：小暗香。

    “你……莫要跟着我了。”暗香连拒绝人都不硬气，也并不看他。

    “不嘛。”太阴在笑，他低头时视线亦偏，与暗香四目相对时笑意更甚，他道：“我觉着，我俩有缘。”

    怔住的暗香弟子也可爱，明眸皓齿的，他一双眼轻眨，似有些不可置信，更不知这鸦翼扇起的风扑在太阴心上。

    “我，不是什么好同伴……”暗香这拒绝竟贬低到自己头上去了。

    “巧了。”太阴笑意不减，“我也不是。”

    “你……”暗香一哽，是对太阴无可奈何，“随你……！”

    “嗯嗯。”太阴摇镜随他，“这可是你说的，都随我。”

    “我何时说都随你？”

    “刚刚。”

    “……”

    有人同行是什么滋味，暗香遇着了太阴之后才知道，太阴的狐狸狡诈，总粘着他，夸赞也不吝惜言辞。

    这狐狸穿得花枝招展还捧个亮晶晶的镜子，张口便喊：“哇！香香好棒！香香你就是最棒的！”

    一贯低调行事的暗香在台上便已被太阴燥得发慌，下台时人已是满脸通红，只差没冒烟了，暗香慌乱斥道：“你，你莫要唤了……！”

    “不嘛不嘛。”太阴摇头，还要凑近暗香再补句：“香香哥哥好棒，还长得这么漂亮，我好喜欢～”

    “……”暗香这下是真羞得快冒烟了，从未有人这般大胆直白的夸过他，太阴是头一个，擅自闯入他生活，搅乱一池春水。

    对于暗香是暗影行当太阴也没什么意见，就是闲时相处时会轻笑声：“你这柔柔弱弱的，我好怕你被目标反咬了。”

    “不会。”暗香望他，“我虽不及旁人，自保能力还是有些的。”

    “我不是说你不如人啊。”太阴有些疑惑，他伸手揉了揉暗香脸，继续道：“我看着你都觉得疼惜，只怕我不在时，你做这行当伤着自己。”

    “……忧心我么？”暗香有些不确定。

    “嗯。”太阴答得肯定，说着又搓了把暗香脸，好软，好嫩，好好摸……

    暗香是个很乖的人，长得乖，性子也温顺，很难将他与刺客联想起来，可他偏就是。

    风雨夜里刃出鞘时，暗香颊上伤口裂开一道细痕，衣衫被雨水打湿冲刷血迹，他执刃矗立，看起来有几分失神。

    雨夜中，是太阴撑伞而来，两相望间唯有静默。

    “你不会喊疼？”

    “我……”暗香早是强弓弩末，如今太阴刚碰上他他都快松开匕首滑跪下去，他没回答太阴问题，只顾左右而言他道：“把你衣服弄湿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太阴扶着暗香，没由来的生起一股闷气。

    “……听说太阴弟子都会剪纸人？”暗香仍是说旁的话。

    “会，可会了，剪得可好了。”太阴有几分阴阳怪气，莫约是气暗香不爱惜自身。

    “那……那你给我剪个我吧？”这是暗香头一次与他人讨要东西，说这话时他有几分不安，偏又住不了口。

    “剪，剪十个，给你贴房梁上。”

    “……嗯。”暗香想不起来太阴后面还说什么了，他在人肩上昏死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太阴没给他剪他的小纸人，他剪了朵兰花，非说这是暗香。

    暗香抬眼看他，又无措低了视线，默默将这纸花藏到身后去，鼓了许久勇气才道：“你送我的，可不许讨要回去了……”

    “嗯嗯，送你的，不拿回去，我的小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