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锦书难托【入梦，剧情】

    宫中神武遗迹。

    此时好戏散场，众多掌门已经散去，这块白日里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刻只有guntang的岩浆火海气泡翻滚的声音。

    谢云流来到白天里站着的那块平整的石面处，四下看了看，最后来到一处轻微的凹陷处，狠狠将手中的剑插了进去。

    那剑插入地面的时候并未受到什么阻力，如插豆腐一般轻易地将剑递了进去，紧接着这处炎热危险的禁地前端的空地上蓦地浮现了一个白绿色的光圈，光芒流转间，将谢云流吸入进去，随后消失不见。

    谢云流并未反抗，顺着力度进了那光圈中，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师兄。”

    李忘生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谢云流一回头，便见李忘生穿着纯白的道袍，平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师兄果真聪慧，这般轻易便堪破了第一层的破绽。”

    “忘生？”谢云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向前方快走两步，“你快些回去，这里交给……”

    触碰到李忘生时，他的手却是径直从李忘生身上穿了过去，他一下便愣住，“怎么回事？”

    “这件事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师兄，你我现在都在梦中，没有退路了。”李忘生浅浅漾开一丝笑意，“你已经与我神魂双修，自然要做到生死不弃，如今这局面，你不愿也不行了。”

    “我……”谢云流张张嘴，好久之后才道，“梦中之事，如何……”

    “如何算得了数？”李忘生依旧站在那里，举止从容，“师兄，你我如今这局面，你还没意识到吗，神魂入道，引梦迷仙……”

    “你我梦中之事或许有因现实碰撞一事扭曲出的虚幻，但入梦的神识却是本人。也就是说，师兄，梦中与你双修的，正是我本尊啊！”

    他语带笑意，手执拂尘向前轻轻一扫，谢云流便向后仰倒下去，坠入黑暗之中，“命轮纠缠，恰如阴阳双生。师兄啊，这次，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师兄，一切便看你的了。”

    ＊

    再睁眼时，谢云流动了动身子，觉得有些奇怪。

    他一低头，却见身上正穿着一套纯阳弟子们之间很常见的道袍，正在床上打坐。

    “嘿，师兄你在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叼着包子的弟子匆匆进来，却是个不认识的静虚弟子：

    “今日轮到我们去师叔祖殿前洒扫了，你快些，免得迟到了又落人把柄。”

    “这就来。”谢云流收势，跟着那个弟子拿着扫把往后山走去，“师弟为何这么着急？”

    “那位叛逃之后，师叔祖心情一直不好。”那弟子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吕祖收了于睿师叔祖进门，见他精神不济，便将于睿师叔祖交给他带，这才让他注意力分散了些，近些时日精神好了不少。”

    “不过师叔祖一向宽和，若师兄还像往常那般散漫，却是无事。只是怕他门下的那些弟子们说些什么闲话。”

    那位静虚弟子劝道，“师兄且忍一忍，收一收这懒散的性子，免得落了旁人口实，又要说我静虚一脉如何如何。”

    “……我知道了。”谢云流沉默片刻，应了一声。

    如此这般一路无话，无波无澜地扫了院子与大殿，李忘生所住的那间屋子却一直房门窗户紧闭，没个什么声音。

    回去时那弟子如平常一般对着门中遥遥一拜，便要拉着谢云流回去。谢云流走时却仿佛听到了一声开门的声音，回头一看，正见到李忘生推门出来，望着这边发怔。

    “师……”

    李忘生近些日子忙着带于睿熟悉宫中环境，华山寒冷的天气天气终究不太适合婴孩，若要平安养大少不得要精细些照顾。

    他惯是负责，一忙起来，往常那般对谢云流的担心与难过便能暂时被压下去，也不至于太过憔悴。然而上午刚听人传了信来，说起谢云流在东瀛不断挑战各路高手的近况，便忍不住思绪翻涌，久久无法平静。

    等他终于推门出去时，正赶上今日来洒扫的弟子离开。他一晃神，只觉得其中一个人的背影气质恍惚间竟如谢云流一样，愣了一下抬步便欲追上前来。

    然而那弟子或许也察觉出了他的目光，正巧回首向这边望来，却如一盆凉水骤然倾倒在了李忘生头上，让他清醒过来。

    那只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静虚小辈，他的师兄如今远在东瀛，必不可能回来。

    李忘生停下要追过去的脚步，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那位静虚弟子走后，谢云流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下，有些烦躁不安地擦着自己的剑。

    明知此间是梦，重要的事情应当是去寻找破题关键，而非在这里担忧李忘生的安危和心情，但刚才下山时见对方在门口的身影，还剩想追上去安慰对方。

    只是在梦中自己的主动权正在减弱，如李忘生所说，现在的情况，倘若梦境主人没发现自己也就罢了，还能以路人的身份参与进来，可如果对方发现了，那么这个身份就会“蒸发”，彻底在剧情中隐身，如此怕是会错失更改剧情的机会。

    那便需要从长计议，少不得要用些迂回手段。

    谢云流想到这里，隐隐有了些想法，立刻如换了身衣服，出门行动起来。

    ＊

    李忘生推门进屋，疲惫地给自己倒了壶茶。

    他这几年一直试图给谢云流递信，只不过一直在被对方拒收，传回来的消息中有时还会附带一些言辞激烈的斥责回复和断绝关系的话。

    李忘生见到这些话难免有些难过，有时见到熟悉的字迹还会回忆起曾经的谢云流给自己画的画、送的小礼物，想起两人的亲密无间。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的谢云流怕是恨不得与自己此生不再相见，想要对方再如当年那般与自己亲密无间，怕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实现的愿望了。

    他看着窗边摆着的灯笼，上面是自己当时因为谢云流的捉弄画废的画，后来被他补全了做成灯笼送还回来当作赔礼，谁能想到一语成谶，最后真如灯上所画，他与自己渐行渐远，不再回头。

    其实李忘生不是没有感觉。

    名剑大会时，自己多在房间里打坐，很少随师兄出去。他自认自己喜静不爱隔壁那般往来应酬之事，却不知自那之后——尤其是师兄在名剑大会中天下扬名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曾经满心都是自己与师父的师兄心思逐渐转向了山外。

    纯阳从来留不住他。他是向往自由的天边流云，是喜欢热闹的人间烟火，却不适合静心清修的华山。

    只是李忘生设想了很多谢云流下山闯荡江湖，留自己与师父在山上清修的场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种狼狈不堪的诀别，让人不忍回忆。如今他见对方在东瀛潇洒肆意，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那时的伤痛，只留他与师父囿困于往事中，不得解脱。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师兄，你心里可还有纯阳半分雪色？

    “嗯？这是……”他看着那灯白色的纸面映着窗外的月光和雪色，却发现了什么，突然一愣，点上灯重新去翻那灯笼。

    那灯俨然换了个样子，曾经被分割开的画被放到了一面上，另外三面分别画着谢云流教他练剑、与他一同下山等画面，将一盏灯罩铺满，迥异于曾经那个灯笼。

    那笔触画风，是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熟悉，留灯者似乎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就这般大大方方地留给他看。

    “师兄？师兄，是你回来了吗？”李忘生一愣，抱着灯匆匆推开门去院子里找人，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任何人，只有几棵松树晃动着抖落一些雪下来。

    李忘生站在院子里，最终转身回到房间，将灯笼珍惜地放到了桌子上。

    山盟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