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68
茫茫泪幕来。身前长青渐而平息了,望着她两眼泛起的通红,抿着嘴强忍的眼泪,心中从那又怒又怕里,蓦然而起的怜惜,辗转盈满心头,于是重又问了一声:“你去了哪里?”这一声柔软认输,才教连笙双泪一滚,落了下来。她垂着头低低答道:“去了旧时的长乐坊,而今改作客栈了……”“一连十余日都在客栈里?”“都在客栈里……”“那为何要不辞而别?”话戳到连笙心坎上,连笙不语。骤然的沉默,长青想来也是隐隐知道为何,遂而轻轻叹了一声,半晌才又道:“连笙。”“是。”“曾经在鄞城,鄞城城墙上我与你说过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连笙心头微微一动:“记得。”“当日我曾说,若有一天你需要我,我还在原地等着。那若有一天,你要走了,像这回一样……”他顿一顿,抬起眼来深深凝望于她,“不要留我在原地,也不要瞒我,你若要走,我陪着你。”连笙心上轻轻颤着,心酸感动,刚要答他,却就听见身后哒哒而来的马蹄声。两匹马拉的一辆华车缓缓停下,停在府门前。四角宫灯,宫里来的马车。连笙些微诧异,便见车门开了,从车里一前一后,下来两个人。长恭眼中挂笑,先跳下车子,伸手扶了少阳一把,少阳亦是面上春风,从车中下来。二人转过身,见到连笙与长青,彼此却皆是愣住了。长恭的笑意不自觉敛了敛,连笙当场便僵在了原地。这一刹那间,她仿佛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不声不响离开了十余日,连兄长都是担忧至此,长恭竟却像是没事人一般。那眼里分明的笑意,与少阳在一起时的笑意,深深刺痛了连笙的眼。她垂下头,背过身去,再没看长恭。面对兄长,连笙两眼通红,问他:“兄长方才说过的话,可是当真?”长青点头:“当真。”“既然当真……”连笙一眨眼,眼泪自眼眶里倾出,道,“我想离开京都。”话不大声,但教身前长青,身后长恭,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长青一愣,继而道好:“你想去哪里。”连笙心间辗转缠绕,忽而忆起曾在西山桃墓的那个午后,为开解沈璧,曾于白羽的琴声里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有与长恭一样面孔的少年,祁山顶上桃花灼灼,梦境的结局,少年逃了婚去找她,要带她走。于是连笙低了低首,问道:“可否能去祁山?”一声叹息伴面上微微笑意,长青缓缓道:“好……”----------连笙以为长恭会留她的,可是他没有。那一日当着少阳、她与长青的面没有,往后便更不会有。连笙心灰意冷,回去后就只留在客栈里等着,等与长青约好的日子,离开京都。因长青封有爵位在身,此一远行,也不知何时归期,是以要向朝中告备,故而拖延了一些时日。行期定在初四,初五长恭与少阳大婚之期,连笙不愿在这一日再留于京都。于是相约,初四清早,辰时以前,南城门见。连笙忍着不再去想长恭,她要走了,从此以后天涯陌路,他是他的镇国公,新驸马,皇上不再忌惮,往后再无性命之忧,而她便只做她的江湖客,浮萍于水,漂泊余生。可是初三那晚的夜里,她却终究仍是按捺不住,偷偷跑去了卫将军府。夜深人静,鬼也睡了,她走前的最后一夜,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卫将军府里四处张红,窗门上皆贴了硕大“喜”字,教屋檐底下大红灯笼映着,喜气洋洋,也映出连笙形单影只。她闭了闭眼不再去看,顺着旧时的路,翻去了长恭的院子。长恭房中,他人正在榻上熟睡。连笙轻手轻脚地靠近了,见他梦里安然睡颜,嘴角还伴着轻轻浅浅的笑,心中竟像是被攥紧了般的绞痛。他应是做了个美梦,这样微微笑靥,可是梦见了大婚……连笙黯然垂眼,转身要走。然而压抑不下的念头,想要俯身吻一吻他。就只最后一吻,这数年间辛酸快乐,应当好好与他告个别,只是一吻,吻过便成陌路人。想着,仍旧两眼凝泪,转回了头。长恭睡得深了,一动未动,连笙静悄悄坐下,坐于他的床沿。匀净的呼吸伴着胸口微微起伏,那一夜江州雪夜,亦是贴身的起伏……连笙撇了撇头不再去想,可是当她俯下身子,正要靠近他的当口,眼角余光,倏忽却瞥见他手里攥的两样物什。即便外头无星无月,夜色漆黑,也于夜中泛着润白的光,映入她的眼。一块是玉佩,长恭的贴身之物,一支是簪子,她从未见过的。长恭一手紧紧攥着,即便熟睡了也未曾放开分毫。连笙骤然的心痛至极,她想,长恭能有什么簪子呢,她随他身边多年,从未见过这支簪子,只能是少阳的了。不是少阳赠他,便是他要赠给少阳的,定情信物。这一瞬深到极点的心痛不堪,连笙再不能支撑,两眼泪落,出了他的屋子。将军府里一切仿佛如故,仍有成排的樟树,隔了一堵院墙,便是她曾住过的小院。这里曾经,哪一株樟树她没爬过,屋顶连片的瓦,哪一片不认得她。可是树已换了,房子翻了新,她要走了,也再不回来了。连笙几乎是踉踉跄跄翻出了将军府。她没有再回客栈,也没去南城门,觉得自己已无颜面再见长青,也不想再见。心死之际,她于子夜的街头游游荡荡,却是晃回了破庙。这座破庙,她第一次见到长恭的地方。庙前石阶冰冷,连笙缓缓躺下了,眼前的路还是旧日模样,回想那一天,她单脚踩在身下这块石阶上,端着破碗,威风凛凛地散铜钱,在底下小乞丐们巴望的眼神里,春风盈面,眼角余光蓦地一瞥,见到路上策马而来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像镀了金光,穿过她十六年的旧梦,出现在她眼前。从此这一生羁绊,至死方休。是她没有办法,是她太过怯懦,没有办法看他鲜衣怒马迎娶别的姑娘,也没有办法承受这一切。她一生执念,都是虚妄,他到底,还是没有多么爱她。心里像是有个影子,渐渐剥离了,带走了她全身的气力,余下那个空洞开始发疼,渐渐渗透蔓延,直至剧痛。连笙眼前夜空渐而迷离,竟从沉沉夜色里,透出淡淡天光来。那天光渐明,瑰丽变幻,连笙忽然听见耳旁穹顶上空,声声鹤唳。感到神魂离开了身子,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蓦地忆起那一年元宵,与长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