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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地方,更不觉得自己会对那里的人和物有留恋……这样正好。大约是被伤得狠了,就想全部放弃了,想断了一切交际,入那深宫之中,孤独等死。正是因为恨极怨极,不想给自己留一点念想,便要将自己放逐到那里。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能算是“与世隔绝”了……林淡秾抽身的决定无疑让很多人乐见其成,多方斡旋下,她最终以“礼聘之女”的身份入了皇宫。不想连累别人,故在入宫前将魏春与南山两人都安排妥当,妆奁体己都赠给了她们,只留自己孑然一身。怕自己会后悔,更怕自己万一有了牵挂,所以寻到了这一方凉宫之药。入宫的前夜她为自己熬了一碗甜羹,放了一包药,再一口一口饮下。羹很甜,泪很苦。那天天还没亮,她出了林府的门,又入了皇城的边门。孤独地穿过长长的甬道,抬头看那还未亮彻的天,和那巍峨的高墙……前方的宫人提着一盏灯牵引着她,她则轻轻捂着着自己的下腹,跟在后面、步履不停。——药在发力,稍有些疼但还能忍受得了……随后,她就自请归了掖庭。整整七年,在掖庭一切如她所愿。灵魂与rou体分离,身在此世,魂却可以彻底沉浸在记忆里的现代,一遍遍咀嚼那些回忆,彻底放任了自己。没有人会来过问她的怪异,因这皇城里、掖庭中本就多是有故事、脾气古怪的人,一切见怪不怪。这让她能一个人在异世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虽有寂寞如影随形、无比折磨;但这折磨竟也让她心安,慢慢地竟在这其中又找到了平衡。直到元宵,遇到陈衍……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再看今朝,又不胜惆怅。她抬眼看陈衍,眼眶兀的一酸:“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更没有想到我会遇到你。”所以居然有些后悔,不是悔不能为他诞下孩子。只是悔自己年轻时的作为竟然遗祸至今,天不假年,不能与他共赴白首之约。陈衍走过去抱住她,满腔愤懑不知往何处倾泻,只能将怀中之人箍得死紧。林淡秾被他半抱半搂,窝在他胸前,慢慢闭上眼睛。两人抱在一起,默默无语。少顷,殿中响起陈衍的声音,似懊恼似叹息,只是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他说:“秾秾,我该拿你怎么办啊……”霎时,林淡秾泪如雨下。陈衍手插在她发间,任她用泪水浸染自己的衣裳,眼眶一圈发了红却没有落泪。他的手顺林淡秾未挽起、披散着的长发一路往下,到发尾又抬起手看,五指间缠着两根长发,还是乌黑墨亮的。他们的白首之约……定情之日,陈衍在林淡秾送他的宫灯上又画了一个自己,宽袖遮掩下是交握的一双手。自此,孤人成双对,相约共白首。林淡秾带陈衍去那棵听了她许多心事的老树下,那也是他们真正初遇的地方。两人共同将这盏“背影成双灯”悬挂其上,然后相约白首……但,此时此刻……“我们,好好治病,好吗?”陈衍开口道。林淡秾应了。陈衍又道:“朕不信,普天之下,难道就无一人能治好这病吗?”林淡秾又应一声。陈衍再道:“秾秾,朕是天子,天会怜子的……”林淡秾这回没有再说话,只是眼泪已经肆虐下来。过了一会,她才哽咽着,轻轻地“恩”了一声。陈衍听到了,只能抱紧了她。可惜天没有怜子。傅蝉问诊了林淡秾,极老实地给了一句话:“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陈衍怒极却被林淡秾止住,她心里已经大概清楚了自己是得了什么病。凉宫之药有害于zigong,许是体质许是用量,总之就是被感染了。这病埋得久了连她自己也只以为是痛经虚寒抑郁而导致的问题,如今一下子爆发出来,绝不是易于之辈。林淡秾安抚住陈衍,心里忽然有些担心。陈衍是皇帝,不是没有过失败挫折压力,他也不是一个受不住这些的人,相反他很强大。但林淡秾知道,他决计没有尝过挚爱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她有一瞬间甚至希望陈衍对她的感情能肤浅些,这样也许能少些痛苦……她想了很多,却只是抓住了陈衍的双手轻轻拍了一下,对傅蝉说:“你尽力治即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右颊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绝没有因为大夫治不了病,就杀了他的道理。”陈衍望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听她说话,心里却想杀大夫这种事情古往今来还少吗?老曹杀华佗、齐闵王杀文挚……从来侍君如伴虎。陈衍少时读这些时,十分不屑,自觉理智君主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但他知道自己方才确确实实起了杀心,险些失言,幸被林淡秾止住。天子一言一行皆有记录,皆可以成为圣令,让人揣摩不安,故不可妄说。但大约是执掌这生杀大权久了,坐惯了这至尊之位,也难免生了骄傲,失却本心。陈衍望着林淡秾,见她笑容,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说:“贵妃说的对,你放心治。治得好有赏,治不好……”他一顿,一字一句承诺道:“……不杀、也不罚。”第32章继傅蝉之后,太医署的几位医药大家也相继被宣入宫中,轮流检查。有傅蝉在旁指出,患者林淡秾又清醒着能够叙说。一通人了解下来,认为傅蝉所断无错,这也让陈衍与林淡秾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几位太医引经据典,认为这是“恶毒之疮疽”,且“毒根深藏,穿透孔里”。不过这种病男多生于腹,女多生于乳,对贵妃之症竟不能剖析透彻。到最后,竟还是傅蝉说的最靠谱。他从家中搬来累牍的医案,与太医署博士一同钻研。傅蝉是专精、太医署博士是当代大家,两相结合最后竟是束手无策。——他们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治愈方案。林淡秾后来又痛过几次,都熬了过去,她没有再服用麻沸散,以免服用太多产生抗药性、甚至成瘾,所以前期能忍的先忍过去。她猜自己得的病应该是zigong癌,只是不知到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但她很快就知道了,临近除夕她不仅腹部开始疼,渐渐竟扩大到了全身。这样傅蝉原本想出的“开膛破腹法”竟也没有用处了,他不能将林淡秾全身疼处都破开切除。一群人只能翻烂了医书,熬了一盅一盅汤药灌下去,但似乎作用不大。林淡秾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但好在竟也没有太大的恶化,仿佛病魔暂时停止了侵袭,留她喘息一下好过这一个年。临近年关,官吏已经都放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