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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人。”。老人总怕子女孤独啊。他们未必多么满意从未见过的弘晖吧,可是宁愿把弘晖想得很好很好,说得完美非常,只希望女儿能过得幸福。甚至都要放下娇宠孩子的心态,要婉转劝她委屈自己一点,俯就一点,不要和丈夫产生矛盾。而弘晖呢,他一直不出现,只是因为要尽可能实现她的愿望,把来到这个时空的机会都留给她。唉,她连命运都不能怪,命运已待她太厚。俞玄义轻轻拍她的肩膀,像她还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学生似的——“生、老、病、死,是非常痛苦,但也是人间常事。你以后总还会见到我们,不要太伤心。”。明莼忽然失却常态,嚷道:“什么‘我们’,哪来的‘我们’,小叔你还年轻得很,你不许胡说!”。俞玄义笑了。他是这样长久怀有心事的人,一生之中,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璨然而毫无阴霾保留的笑容,阳光似的。这次停留了半个月,她陪着他一起去教室,学生们纷纷猜测他们的关系。有人说:“想必是祖孙。”。有人冷笑:“我把你这有眼无珠的杀才,他们绝对是情侣。”。但大多数人只觉得是俞教授的晚辈。——。明锦词和明沉站在病房外说话。“小爷爷已病了许久,为何突然有人来探望?还是这么一位大美女。”。“美女倒不奇怪,小爷爷桃李满天下。奇就奇在一进病房,两人目目相视,均流下泪来。要是明清笔记,那必定就是小爷爷早逝的恋人转世而来。”。“呸,别在你大姐我面前说什么前生后世。我至今尚无男友。”。明锦词就是小乖,明沉是明柯的儿子。两人踮起脚去听病房内的声音。“哗,她在给他读书。听,是张爱玲的。”。病房里女声低低的:“‘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两人感慨:“唉,多么感人,只有上个世纪出生的人,才会有这种永志不忘的感情。我们都太俗了。”。说着,两人都笑了。病房里,明莼放下书,俞玄义和她说话:“这次怎么忽然能来这么久?”。明莼也疑惑:“弘晖闭关了。师父忽然出手,把我送来这里,我这次足足能待半年。奇怪的是他说有个条件,以后你去——世的时候,我不能再来。”她说到去世两个字,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似的。俞玄义很惊讶:“你师父真是高人。我也正想和你说,到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你就不要来了吧。不要让我难为情。他竟就洞察了我的想法?”。——。再次来病房的时候,明锦词和明沉也各自有家室了。“这次,是真的熬不过这一关了吧。”。“唉,多么有风度的老人。你看外头围的这么些学生,你说我们要不要建一个私人纪念馆?”。“去,你我好好保管着东西就行了,哪有自家人要封自家人的。小爷爷若不是中途突然转移注意力,去研究什么清朝历史和考古,想必能有更大成就。”。“小爷爷一生,也够风流自赏了,想必也足够快活,看看,甚至连婚姻的约束都没有,还在乎什么更大的成就。”。“上次来的那个美人儿此刻在何处?他们两人一起去游遍欧洲,在莱茵河边阿尔卑斯山旁一住就是好几周,哗,那才是神仙日子。”。“如果没那么多不识趣的毛头小子跑上来和他们说,‘这是你父亲吗,可以告诉我号码吗,你家住哪里’……想必会更高兴。”。两人讲得笑,可是想起病房里的老人,又愁上心头,压抑地笑不出来。明沉站起来:“你,你是谁,为啥往病房闯——”。那青年男子回头,一屋子人都呆住,冰雪为容玉为骨,这样的形容竟然也可以用在男子身上,他又那么孤高洁白,宛如神仙中人。明沉身不由己跟着他走进病房,小爷爷俞玄义已近弥留。轻轻吐字:“阿莼。”。青年男子点点头,不避嫌疑地握住他的手:“红尘迷心。回归本相罢。”。俞玄义去世的那一刻,青年男子的表情变得很奇特,仿佛是一抔洁白的冰雪,忽然被折射到彩虹的光影。他喃喃地说一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道太柔则废,太刚则折。”。明沉待要扯住他问,他已经消失不见。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归结为白日发昏。他们遵照遗嘱,把俞玄义与早逝的姑姑明莼合葬起来。只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淡泊自处一辈子的陈尘雪到晚年,突然写出一整部书稿,整理出俞玄义的全部感情生活,叫人嗔目结舌。明锦词急得责怪母亲:“你又不是那种等钱用的小报记者,何必写死者的八卦。”。陈尘雪只是说:“你看了那本书再来与我说话。”低声说,“也不知他会不会有半分满意之处。”。明锦词办丧事累得死去活来,终于说:“这世界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他终于寻得清净,哪里还会回头?”。颦卿(一)集锦篇第八十九章。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浊陷渠沟。——。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歌女在柔柔地唱:“命中让人怀想的快乐太少,寂寞太多,总要留下一些,可以永远燃烧下去的吧,即使燎原后要复归于灰烬……”。这是新流行起来的一种新派诗歌,模仿西洋诗而作,不求用典,真情流露,大胆露骨。颦卿端着酒杯,凝思一样微笑了一下。许多旧派人士痛骂此音靡靡,丧德败家。更多人责舞会引人堕落,致使女子不守妇道,男子心恋花丛。但有什么办法,年轻人都喜欢这个,不要说青年男子,就连未出阁的小姐也爱参与此类王府宴会。颦卿想,自己血液里应该流动着叛逆的因子。虽然她外表上看上去,是个最孱弱最文雅的娇小姐。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一个女子,竟然也曾经有这样的嗟叹。无论是在年少的时候恋慕上表哥,还是像现在周旋于各色人马之间,都是把她往“停机德、咏絮才”方向培养的父母所不能想象的。家里最鼎盛的时候,爷爷是户部右侍郎,父亲任盐课,李家曹家同气连枝,四大家族坚不可摧。他们李家曾经四次接康熙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