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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说一句,有的时候是要求,有的时候是命令,有的时候是建议。句句都有用。杜若暗示他亏欠她九年,他果然从善如流,说出了心里话。她陈尘雪可以放心了,绝不会多出一个名叫杜若的老板娘,她用掉了自己的机会。而众女也可以死心了。原来俞玄义压根抱定独身主义,她们这些人得不到他,从来不关明莼的事。也许,命运让这个人可望而不可即吧,就连唯一有希望的明莼,也最终被生死推得出了局。最后杜若还是要问一句:“你爱她?就像我爱你一样?”。俞玄义回答:“我爱她。我爱阿莼。”坚定又平淡的。杜若最后也不失风骨:“这是你第一次说这句话吧?”。“是。”俞玄义依旧维持着朋友之义,“所以要谢谢你。”。陈尘雪送杜若出去,这个女子心中波涛汹涌,终于忍不住对着陈尘雪倾诉起来。“真不知那小女孩何来这等福气。”。嫉妒了,原来洒脱的女勇士也会嫉妒。“他会不会在床头放着她的骨灰盒?”。这陈尘雪不知道,她从来没进过俞玄义卧室。“我还想跟他说,我什么都不介意,我纵容他永远怀念一个过去的人。我以为死者已矣,生者应当向前。”。向前,向什么前呢,前方又是什么,真的值得期待?。杜若终于哭了,她喃喃地说:“一见杨过误终身。不见杨过终身误。”。好句子。一见玄义误终身,不见玄义终身误。陈尘雪不知何时学得这般沉默和忠实。在沉默中她感到充实和安全,沉默是金。——。有一次文学社办一个节目,邀请俞玄义去做嘉宾。到陈尘雪办完事情中途进去接他的时候,大教室里是一片昏黑,大家正坐在一起看一部纪录片。那记录的是本校的金岳霖教授。他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养一只大公鸡为伴。公鸡跳到桌子上和他同桌吃饭,金老甚为得意。可是很多女生看得要流泪。他爱了林徽因一生。镜头上,他对朋友说:“对她的死,我的心情难以描述。对她的评价,可用一句话概括,‘极赞欲何词’。”。林徽因的葬礼上,他送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到他将要去世的时候,他对来采访他的朋友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说,我不能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有学生去探望他,问:“您还在想着林徽因吗?”。耄耋之年的金老一下子哭了,他说:“我每天都在想她。”。我每天都在想她。听到这句话的陈尘雪难以自制地转头去看俞玄义,屏幕冷色的微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神态宁静悠远。他微微带着笑,仿佛欣慰而喜悦,眉间却有一丝惊讶之色。情之一字,古今皆同。俞玄义大概从未想到吧,就在相同的地点,就在百年之前,有人和他有如此相似的经历,有人说出了他全部的话。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说,我不能说。无论是和谁。和金老不同,俞玄义的爱人是被突然夺走的,他还有许许多多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多少次,陈尘雪走进他的书房,看见他手里按着一本书,静静凝视着窗口下的那把藤椅。那目光让人看了就伤心。尘雪知道的,以前明莼总爱坐在那里,把脚也搁在小踏板上,惬意地前后摇晃。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谁知最终却是镜花水月。对明莼的死,俞玄义到底是何心情呢。陈尘雪低下头来转动手腕上的镯子,微微苦笑,左右无论是痛苦还是思念,都是他一个人的,哪怕是每天跟在他身旁十四个小时的她,也从不知道。明莼死得太早。岁,除了在亲人朋友同学心里,她几乎没能留下任何影子。金岳霖敢于对所有人说他爱林徽因,一生。俞玄义却不说,也不爱说。陈尘雪默默地想,林徽因是绝代佳人,谁都会对金岳霖报以同情和理解。但换给俞玄义和阿莼,很多人却要追究疑问。俞玄义又怎么忍心一遍遍对他人描述阿莼,他又怎么还有那个耐性去听这些人对明莼的质疑和揣测。“这小女孩,小妖精似的……”。“这小女孩哪来这么大福气……”。“不是吧,他们是亲叔侄?……”。所以他宁可说,我抱定独身主义,我厌恶婚姻,我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俞玄义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仰慕的尊敬的单纯的笑脸,是不是他心中一个又一个明莼。不不,这一定是她陈尘雪想得太多。可是今天晚上想来竟是如此伤感的惊心动魄。陈尘雪猝然想起,某一张明莼穿着白裙子走在沙滩上的照片,背后俞玄义的字迹。“你给了我整片星空。”。“我的五月天。”。金岳霖说林徽因,万古人间四月天。俞玄义写明莼,青春年少五月天。太过相似。她在他心里,也是“极赞欲何词”吗?。太多的赞美,竟无言以对。这才宁愿一生沉默。而他是怎么规划自己的人生的呢?真的如同金岳霖一样孤独终老,永远追思永远等待?。陈尘雪忽然又想,不管怎么样,自己总是陪他的。可是又苦苦一笑,自己的陪伴何曾叫陪伴呢?她是工作。这才有点明白安妮愤世嫉俗的话语。呵,自己是下人。和俞玄义一起回去的时候,陈尘雪不免有点心惊rou跳,她也不知自己在怕着或者说等着什么。中途他叫停,到书店去买了一本书。是金岳霖的。从头至尾,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他没有提起明莼,他没有叹息,他的眼神从未流露出一丝悲哀或渴望。他教陈尘雪知道,沉默是一种骄傲玄义(八)集锦篇第八十六章。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终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那天,是尘雪毕业十周年的校友纪念会。众人见一辆银灰色宾利开来,先登场的是一双白色细高跟凉鞋,而后棕色披肩直发的美女探头款款站起,她穿一件白色荷叶边的连衣裙,金色耳环和手镯,因为太阳晒的缘故,戴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酒红色太阳镜。她先把车门关上,而从后座取出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