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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俩小孩叽叽喳喳跟她汇报第一天的学习生活。村学统共两门课,语文和算术,俩小孩把课本拿给她看,上面印着田大花熟悉的繁体字,散发着油墨的清香。“mama,我都学会了,几加几可简单了,老师没拿戒尺打我,小姑姑也都会,也没挨打。”小石头沾沾自喜,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挨老师打”成了小石头证明自己上学表现好的一个标准。等吃过晚饭,俩小孩就捧着课本,指着今天学的字念给田大花听,认真履行“教大嫂(mama)识字”的承诺。为了当好小老师,他们可是很认真、很卖力的。田大花笑眯眯听着,心说这样好,白天学一遍,晚上回来再让他们自己讲一遍,俩孩子都不笨,一准能学好。☆☆☆☆☆☆☆☆俩小孩上了小学之后,田大花一家开始收红薯,等秋收冬藏都完成后,孩子们穿上了新做的小棉袄,工作组就进了村。说是工作组,其实主要也就两个人,还是一对年轻夫妻,夫妻俩不光要负责他们姜家村,还要负责周围几个村子。丈夫姓何,何同志每天都很忙,宣传新思想新形势,在各村组织农会,还选了村头最穷的四叔做村长。妻子周同志,白天跟何同志一起忙碌,写写算算,晚上就组织村里的妇女上“识字班”,教妇女同志们认一些常用字,最先教的两个字,就是“中国”,然后又教了“男”和“女”,说去山下城镇上厕所要分清这两个字。于是夜晚的山村,村里一堆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点起煤油灯,一边做针线、纳鞋底,一边看着小黑板,跟着周同志认字,中间休息的时候,就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天说话。田大花只要有工夫,吃过晚饭就会过来,手里自顾自做着针线,看起来不像个认真的学生,也不多话,偶尔抬头看一眼。有一回旁边四婶的儿媳、茂平家的推推她,小声提醒:“嫂子,你看黑板,跟着念呀?”“念了呀。”田大花抬起头,随手指着小黑板读:“改革土地制度,铲除封建剥削。”“嫂子,后半句周同志还没教呢,你咋会呀?”茂平媳妇看着她惊奇,田大花却坦然回了一句:“哦,昨晚我儿子教的我,他学堂里学了。”她只是需要一个途径,让她顺理成章地“识字”罢了。如今战乱过去,日子要太平了,她脱离了文盲的身份,也可以做些别的事情呀。不过土改这个词,却让田大花琢磨了一阵子,前些日子听姜茂松也提到过,可到底改什么?怎么改?要知道,她们家有十几亩地呢。他们这儿,以前是敌占区,后来是国统区,现在刚刚解放,当地老百姓对土改还不是太了解,加上乡民们识字的少,杜撰猜测的却不少,比如村里有个族叔说,要是给他们家定个富农就好了,富啊,以后三个儿子说亲也容易些。田大花不知道这些划定意味着什么,但她总不能像族叔那样想当然。她并不喜欢她认知和掌控范围之外的东西,那会让她不能心安,所以,她总得弄明白。田大花从识字班回到家中,琢磨了一路。一进家门,俩小孩居然还没睡,在油灯下刚写完了功课,奶奶也还没睡,见她回来,就把她喊过去说话。“大花,你听说了吗,你四叔今天在村里讲,要土改了。”“今晚听说了。”田大花说,“奶奶,你琢磨这个干什么?”“大花,你说……土改要怎么改?”田大花看着奶奶慈祥的眼睛,知道奶奶跟她想一块儿去了。她想了想说:“我们老姜家祖上留下来的十几亩田地,要养活一大家子七口人。听说他们改,也是为了老百姓吃饱饭,我们家应该没啥好改的吧。”“可是……”奶奶迟疑了一下,她年纪大了,凡事难免多思量,奶奶想了想说:“大花,我们眼下也不懂这个事情,要不……你去问问茂松?”“他这几天都没回来。”“他不回来,你还不许去找他呀。”奶奶嗔怪的口气。“奶奶,我不想去。”田大花说,“我家里忙着呢。”“大花呀,两口子,没有隔夜仇,你相信奶奶一回,我孙子不是个坏人。奶奶知道,前阵子的事叫你受委屈了,都是他不好,他也知道错了,你呀,就别跟他拧着了。茂松他又不是瞎眼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家媳妇的好。”田大花没作声,心说老奶奶精明了一辈子,有些事情,全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呢,逃不过法眼。第20章舍不得田大花等了两天,最终决定进一趟城。她骑着驴,赶早动身,一路不急不忙的,径直去了姜茂松部队营地。门口站岗的战士居然能认出她,比上一次热情多了,很友好地笑着跟她说,姜茂松正在开会。“嫂子,你先去政委宿舍歇一会儿,他的警卫员小刘有钥匙,我这就叫小刘开门,开完会我就赶紧告诉他你来了。”“不急,我也没多大事。”田大花还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她不知道,不光营房里战士们如今知道她才是正经身份的嫂子,自然热情些,更是因为听张二柱宣传她“最勇敢最冷静”对付土匪的光辉形象,还不止一次,张二柱那愣小子现在每次要嫌弃哪个哪个女同志胆小软弱,必定要带上一句“我们姜政委家嫂子”作为榜样。还没到宿舍,上回送她回家的小战士小刘就跑过来,给她开了门。田大花推门进去,扫了一眼简单整洁的屋子,问小刘:“这屋子,都是你帮着收拾吧?”“政委自己随手就收拾了,我们政委爱整洁,从来不邋遢。”田大花哦了一声,她上次来时见这屋子干净整齐,还以为是那个小林收拾的呢,现在看来并不是。田大花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抽屉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等了一会儿,姜茂松快步进来,脸上带着笑,心情挺不错的样子。“大花,什么时候来到的?”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扶着她坐着的椅子背,这个动作顿时让两人离得很近,田大花坐着,他站着,说话的声音就在她头顶,语带抱歉地说:“我开会,不知道你来。”田大花莫名有些别扭,索性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旁边的行军床上,离他远了些。姜茂松似乎心情正好,对她的举动毫不经意,自己拉过来椅子坐下,跟她面对着面。“今天来有事吗?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姜茂松说完,想起上回被她怼“没事不能来”的经历,顿时又觉着说错了话,忙补救道:“你看,我最近实在太忙了,都小半个月没回去了,秋收也帮不上忙,心里正挂念着家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