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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几乎没有一件事情不支使她,不打骂她。自从买了她,岑家租的那头驴也不用了,很是省了一笔钱。至于原来那头驴负责的磨盘,就归她了———这一带靠山的乡下人家,都这这样,能让家里劳动力干得活,能让女人干的活,最好不要劳费昂贵的畜生。家里的磨盘,是一天到黄昏都不准停的。岑老汉如果一旦见了这个瘦小的年轻儿媳妇停下擦汗,就要骂骂咧咧,说她不用气力,年轻不顶用。张若华对于这种话,是不敢顶嘴的,否则庄稼人有的是力气,一脚常能踹得她疼上三天。只是这个买来的媳妇还没下岑家的崽,因此精明的岑老汉是能骂,就绝不多打的。只是她的丈夫就没有打得这么分寸,毕竟他比他爹年轻。她的丈夫今年大了她十几岁,瘦长的身体,黑乎乎的驴脸,脸上常有一种阴沉的神色,走路的时候,腿脚似乎有点不足。就和所有的庄稼汉一样,他不擅长说话,一旦受了什么不顺心的气憋着回来,,就要打家里的婆娘。好也打,歹也打。这乡下打媳妇是没有理由的,就好象纯粹是一种习惯,不打媳妇的简直是个令人侧目的怪胎。因此村里有的女人练就了一身撒泼本事,看起来泼妇得厉害,叉腰就能滔滔不绝骂上几个时辰。但是即使是这种老道的“泼妇”,骂得固然痛快,但是回家也免不了挨打。张若华坐在炕上干草铺,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她哆嗦了一会,岑三狗喊她过来给他洗脚。岑三狗在外面是木讷的,寡言的,就像背朝黄土的很多农民,从来低头走路。水刚倒进去,哗啦,他猛然踹了张若华一窝心脚:“烫俺!”十五岁的瘦小媳妇白着脸,痛得直想喊,捂着胸口好一会,才忍住了,低声问:“我不知道你觉得这个水温烫……”岑三狗揪起她的头发,狠狠扯了几下,险些没扯掉她的头皮:“贱婆娘,一天不干活,就成娇养的了?连水温都不知道试?俺在外种田养你,你倒是贵起来了!”虽然在家干的活并不比男人少,但张若华没有分辨,说了,也是没有用的。半晌,她到底年纪还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那…我也可同你一起下田。”她可以学字比大户家的少爷和老幺都快,那也能和男人一起干地里的活。岑三狗一听,唬了一跳,狐疑道:“你一个娘们,下田?别是今天去给我送午食的时候,和什么无赖子眉眼上了?”她想解释,可惜又是一顿打,直说她送饭的时候对那些别的庄稼汉眉来眼去。这次打得狠了一点,这天的磨盘,她是躺在炕上,动不了几步。因此岑老汉还不得不训斥了儿子几句,让他以后打媳妇,得有分寸。过了几天,她总算好多了,从干草铺起来了。做活的时候,她那双大而圆,总是含情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门外。她心里有一个成算,有了一个念头。她刚走到门口,岑老汉就过来盯着她:“哪去?”“磨盘去。”岑老汉今天在村口碰见一个人称河姑的老女人,卖弄风sao的。老汉他看不上这徐娘,但是心情也不错起来,竟然有滋有味地琢磨起十几年前生娃生死了的自家婆娘。看到虽然瘦小,但是眉眼清奇的儿媳妇,他的鼻翼动了动,鬼使神差,嘿嘿的走上前去,拉着儿媳的手,捻了捻:“爹看你累,你今天先休息一下。爹问问你一些家里的杂事。”说话的时候,她偷偷从岑老汉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岑老汉又握住。她再抽出来,喊了一句:“三狗……”岑老汉回头,她就匆匆地头也不回地去磨盘那了。岑家村本地女人很少,因为溺死女婴的风俗比张家村还盛行。村里的女人,基本上都是外面买来的童养媳,因为童养媳便宜。因此像张若华这样有点年纪的年轻女人,都是稀罕的。她每次去田里送饭,都要很多人看,村里的大户人家,有时候也喜欢看她经过。背着粪框的儿童,就像尾巴,成群跟在她身后看热闹。这样的情况,令她根本没有法子走到村口。夜里因为有狼,更不敢出去。这年头村子外通常就是荒野,有野兽很正常。靠山的地方,则狼出没得更多。因此直到张若华怀孕,都没有能够逃跑成功。她知道自己怀了的那一天,不知怎地,岑三狗竟然喝得醉醺醺回来。没过几天,就有人上门要钱。原来他竟染上了赌,欠了债。就在她怀孕着的这一月月,岑三狗酒也喝起来了,钱也赌起来了。任凭岑老汉骂天骂地,岑三狗竟然铁了心一样,地里都去得越来越少。岑老汉只得自己独自牵着牛去地里,以防这头宝贝牛被儿子赌上心头,拉去卖掉。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忽然门外,她听到岑三狗骂她时中气十足的声音,竟然哭着哀求:“你发好心,给俺宽限宽限……”门里望出去,岑三狗扯着一个穿绸衣的胖男人的脚苦苦哀求。岑老汉这一天,突然顿悟一样,跑到村里地主家门口破口大骂。自然被地主家遣着长工打了一顿。这是地主骗人家地的时候惯有的手段。败一个人,吃喝嫖赌,是最简单不过的手段。看上了某些肥地,就假模假样让从来一辈子没什么享受的庄稼汉,拉到城里嫖赌几回。等上了瘾,卖天卖地卖田卖媳妇,基本没有这个赌红眼的人不做的事了。果然,很快,岑三狗哆哆嗦嗦向老爹说出来了自己欠下的债的数目。要卖地。岑老汉挨了打,又堵着一口气,一气之下,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恨得直直瞪着张若华的肚子,连声道:“孙子!孙子!生多多的孙子,砍了那老财棍的孙子!”然后咽了气。村里媳妇可以买一个,但是爹的瞪腿,是不得不隆重的。再穷都要有草席裹一裹,否则就是不像话。埋了岑老汉,岑家越发穷了。地已经卖到仅剩一口气了。这其间,张若华说不上一句话。而岑三狗的酒、赌、穷,使他越发变做一个凶狠暴躁的人,身体也弱了,脸孔不再是从前的黑红,而是黑里透着难看的枯黄,连眼白也黄了。他每每打骂张若华,词都变作:“你个破我家风水的扫把星!”只是因为看到她的肚子,他倒不打了。只是看门狗一样看着她,骂骂咧咧,好像她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