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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山泉迸溅到石头上的声音,比如风吹竹叶的声音。它们喜欢听着那些美丽的声音扭动身子。就像我把月光叫做“美”。它们把那许多不同声音的合奏叫做“美”。所以,它们被生养它们的环境放逐了,它们被许多蛇攻击过,它们满怀对那些美妙声音的狂热,也满怀对外界的警惕,游到到了我所居住的这里来。当然,这是后来我和它们被迫做了邻居才知道的。那时我觉得和月光一样的孤独减轻了许多。只是现在,我所面对的最大问题,是要下雪了。我不知道离开了猴群,我能不能过冬。对了,我在下雪前,还捡到了一只没死的幼年狐狸。这只狐狸很看不起我,它也不叫狐狸该叫的声音,而是张口发一种奇怪的声音,叫做什么“人言”。☆、第3章大雪纷纷而落的时候,我窝在树洞里,树洞用枯枝结起堵住,洞里铺着干草草絮,树洞的边角处堆了一些坚果。一只看着普通的褐毛小狐狸,盘在坚果上,舔了舔自己细细的黑色前腿,尖尖脸颊旁的绒毛丰茂。见我一动不动,小狐狸细声细气地开口:“猴,你不吃坚果吗?”我还是一动不动。小狐狸慢慢挪过来,用它的黑细的前腿推了一下我。我看了看它,决定不吭声。我还是不明白,这只狐狸崽子发的那种奇奇怪怪的“叫声”,我为什么却能听懂。见我仍旧和石头似地一动不动,小狐狸像模像样地发出一种叹气的声音,舔舔自己的大尾巴上不顺的毛,咿呀道:"你怕我做什么?我还没长多少奶牙呢。我就这个冬天,吃你几个果子,挤一下你的树洞,开春了就走。”我的确有些怕。我本来是一只除了能思考外,便大体普通的猴子。我也以自己的与众不同为豪。可是自从我脱离猴群,脱离猴子的正常生态后,我对山谷那些脱离常态,与众不同的东西,除了兴趣外,便有了许多的恐惧。比如那两条大蛇。比如这只狐狸崽子。那时,我救了一只狐狸崽子。可是这只快被冻僵的狐狸崽子复苏后,却显出神异来,跟着我到了我的树洞。小狐狸说要“报恩”,就张开嘴,对我呵了一口气。它这一口气后,我便觉喉咙发痒,有什么无声无息融掉了。然后,我一出声,就也发出了“人言”。那时我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哪发出的声音,被吓得吱吱四处打量,最后才发现这突然出现的怪异声音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小狐狸笑嘻嘻说,这一口气就是我化去喉中横骨的临门契子。什么叫横骨?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像一只猴子那样与同类交流了。虽然我脱离了族群,但并不代表我喜欢把自己的叫声都改做“人类语言”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不喜欢,也不习惯把我一出生就发的吱吱叫声换成狐狸口中的“人类语言”。见我仍旧不睬它,小狐狸也许是被漫长的冬天给无聊得狠了。锲而不舍地把尖尖小小毛绒绒的脸颊凑了过来,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猴呀,我以前住在青丘,不是坏狐狸。你干吗要怕我哩?我虽然能说话,但是没有法力,而你也是妖精,怕我干什么呢?”我顿了顿,终于坚涩地开口同它说了第一句话:“什么是妖精?”————————————————————————————————————————————————雨淋淋地下,山谷从谷底的苔藓开始,一点点慢慢绿起来。然后等雨和暖风积累到一定时,那各种不同层次的绿就好像是被一股脑地泼到了山谷上。杂树生花。连月光也开始暖和起来。当我身上的虱子跳蚤又醒过来,开始逼得我直挠的时候,我确定春天又飘过来了。小狐狸身上的毛长得十分整齐漂亮了。它叼着嘴里的坚果,摆着尾巴,几下跳到地上。我把浆果推到它面前:“吃饱再走吧。”小狐狸偏着头,黑亮的眼睛瞅着我,咧着狐狸嘴,作出个笑模样,细声细气又有点神气道:“猴呀猴,我在青丘一定会常常记得你的坚果和树洞。”我一边点点头,一边理着毛,格外灵巧地揪出一只体型格外小号的虱子,就要放在嘴里,疙瘩一声结束它吸血的生命。褐毛小狐狸却细细地尖叫起来:“猴!你不能这样!”我被吓得毛手一抖,那只虱子就落在地上跑走了。小狐狸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身子前倾,伸出一只爪子来,很端正也很滑稽的样子:“猴,你既然化了横骨,就不能再一副无知无觉的猴样,而是要选择自己的道了。你到底要选择哪一个,端看你自己的造化。只是妖道,仙道,人道。无论哪一个,都是轻易不许杀生的。”我挠了挠脑袋:“你也说了有因果。它吸了我血,便是欠了我因,我结了它的性命,便是果。”小狐狸拿前爪挠了挠脸:“可是,猴呐,它吸你血,于它而言,是死生大事,是为了活命,也并未真正损害到你的身家性命。你却是为了减少自己身上的瘙痒,而灭杀了它。这种因果,并不对等。”“可是,它吸了你的血,这种因果又怎么算?”小狐狸开始自言自语。想了半晌,我听不大懂,就选择把新捉出来的一只虱子弹走了。小狐狸业想了半晌,像模像样叹了口气:“哎呀,我也是道理没参透呀。怨不得长生阿翁责我惫懒。”“总之,”小狐狸抖了抖小小脸颊两侧的绒毛:“虽然我也不怎么明白,但是长生阿翁说,少欠债。尤其欠不得生死债、情孽债、良心债。”我迷迷糊糊记下了。小狐狸又细声细气地啰嗦啰嗦了许多,才甩着尾巴,轻灵地跳入了草丛中,就要隐没。遥遥地,听到它说:“猴呀,别到人间去,太危险啦。”人间,哪里是人间?☆、第4章那是嫩笋疯长,竹叶婆娑的阳春时节。那一青一白两尾蛇,也从漫长的蛰伏中复苏。春日里,它们四处游荡。我再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就是在山谷中的一片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