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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蘅忽然起身,淡淡道:“二哥,这些事情,你不用告诉我了。”说罢出了草庐,折入松林,几个闪纵便不见了身影。薛忱无奈,只得又回到桃林,这番折腾,已近黄昏。谢朗见他孤身而返,失望至极,黯然后退两步,呆呆不语。薛忱叹道:“明远,三妹她,暂时还无法原谅你,即使我现在放你上山,她也会避而不见的。”谢朗知道自己伤她极深,只是此刻也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不由心中大痛。但北境战火重燃、国家蒙难,自己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情而置天下安危于不顾?他心中难过不已,到最后终于咬咬牙,整肃衣冠,向着薛忱大礼拜下,“二师叔,我想求您一事。”薛忱道:“明远,你这就走吗?”谢朗望着孤山主峰,恋恋不舍,轻声道:“请二师叔替我转告蘅姐:我要走了,抵御外侮,保家卫国乃我谢家男儿的责任,请她一定要等我回来。若……若我不幸战死沙场,我的魂儿,也会回来找她,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求得她的原谅。”薛忱心中震撼,默然片刻,推动了轮椅。谢朗跟上,几个转弯便出了困住他数日的桃花阵。黑骢马还在桃林外的山坡上啃草。谢朗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薛忱,压下心头愁思,笑了笑,“二师叔,拜托你了。回来后我们再痛饮一场吧。”薛忱仰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谢朗又万般不舍地看了一眼孤山主峰,硬着心肠转过头去,挥下了马鞭。九四、蚌伤成珠薛忱望着那一人一骑消失在暮霭之中,怅然地叹了一声,心情沉重地回了碧萝峰。草庐空空,寂无声息,不见薛蘅的身影。薛忱默默地坐在墓前,看着夕阳一点点下落,忽然开口道:“三妹,明远走了。”“他请我转告你——”他望着如血般瑰丽的云霞,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军人,也是谢家的人,所以他必须要走,请你一定要等他回来。即便、即便他不幸战死沙场……他的魂儿也一定会回来找到你。”身后的松林中,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但仍没有人走出来。薛忱轻轻叹息一声,转动轮椅离开了碧萝峰。待天色漆黑,薛蘅才慢慢地从松林中走出。她在墓前静立许久,然后缓缓地坐倒在地上,靠着墓碑,疲倦地闭上了双眼。风沙吹过千里大漠,惨淡的夕阳照着血流成河的大地。战旗散乱在地,辎重倾覆,车轮偶尔无力地滚动。满目都是尸体,苍鹰在头顶盘旋,时刻准备冲下来攫食死人的血rou。狼烟仍在滚滚燃烧,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夕阳喃喃地叫了声,“蘅姐……”又重重地倒下。俊朗的面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透出死亡的颜色。失血过多的唇角再也弯不出让她心跳的弧度。一阵白雾卷来,他的身躯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生生世世,永无相见之日……“明远!不!”薛蘅惊呼道,猛地睁开双眼,惊惶四顾。周遭星月静寂、夜虫啾啾,自己还依坐在墓碑前。——我的魂儿,总会回来见蘅姐,求得她的原谅。夜风中,她冷汗直冒,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战抖起来。夜色深沉,薛蘅在孤山的山峰间疾走,不知不觉中上了主峰,站在天清阁前。阁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在灯笼照映下闪着幽暗的光芒,她却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走入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夜风拂动,阁后天一楼屋檐上的铜铃丁当作响。薛蘅绕过了天清阁,来到了天一楼。天一楼乃天清阁重地,存放着大量的珍贵典籍,现下由哑叔看守。顶层则存放着历代阁主的著作及手札、信件,除了阁主,旁人不得擅入。薛蘅避开哑叔,悄然登上了顶层。夜风拂动铜铃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战马嘶鸣,她靠在顶层的窗台前,抱住双膝,闭上双眼,但觉心乱如麻。她索性站了起来,在楼中踱了几步,视线忽然停在屋角几口黑漆箱子上,不由起身走了过去。这几口箱子里面均是薛季兰生前的著作、手札、信件和最喜爱的书籍。薛季兰过世后,薛蘅将这些东西都收在了这里。此时,她忽然心中一动,便擦燃火摺,点亮油灯,打开箱子,将箱中的书札逐一取出来细看。睹物思人,看着这些发黄的纸张上熟悉的字体,薛蘅不禁眼眶湿润。她又重新把母亲的遗物细细地整理了一遍。到了最后一口箱子时,她忽然觉得那箱子的厚度有点问题,敲了一下箱板,发觉声音有点异样,再仔细察看了一下,揭开箱板,下面竟是一层暗格。暗格中用防虫的油布包裹着一些东西。薛蘅好奇心起,究竟是什么东西,娘要藏在这箱子的暗格之中呢?她解开油布,里面包裹着的竟是一叠信札。信札整齐地堆成一叠,最下面的信封边沿已经发黄褪色,而最上面的一封则较新,看来是依年代叠好收藏的。薛蘅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天清阁薛季兰阁主亲启”,左下角署名是“方道之”。薛蘅再粗略翻了翻下面的信,每一封的署名都是“方道之”。她心中不禁泛起疑云,从未听娘提过她与方道之有书信来往,而且这几口黑漆箱子是薛季兰过世之前一个月才备下的,她那时已经十分虚弱,竟还将这些信这么严严实实地藏好,难道有什么隐情?她一时按捺不住,抽出了信笺。“薛先生如晤:今日往青云寺与智惠方丈参禅,归来即收到先生来鸿,在竹林枯坐一夜,提笔回信,忽泪湿衣襟。佛曰人生七苦,吾不知参透几苦。先生将西行,吾尚颠沛于尘世,不知何时方得解脱。只恨当年冥顽懦弱,误人误己,致有今日之苦。先生豁达,七苦皆能放下。惟愿十年后,吾能相从先生于泉下矣。先生之女阿蘅,吾定会尽力照拂,勿念。”薛蘅看了看信末的时间,是薛季兰过世前一个月收到的。看来是薛季兰知道将不久于人世,给方道之写了封信,托他照拂自己,方道之再回了这封信。只恨当年冥顽懦弱,误人误己,致有今日之苦——是何意思呢?她又将最底下那封发黄的信抽了出来。这封信却极平常客套,是当年薛季兰承继阁主之位时,方道之写给她的贺信。薛蘅按着时间顺序,将后面的信逐一抽出细看,慢慢地呆住。信中话语都平淡如水,未见什么私情,但字里行间却让人平生无限惆怅之感。方道之在学问上有何新的见解,或作了一首新诗,都会在信中细细道来,有时他也会就时政咨询一下薛季兰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