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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而骄的并非珞嫔,至于是谁,那不言而喻。听见岳后一字一句地问时辰,兰夫人的脸色便渐渐有些不好了,不服气道:“皇后娘娘宽容,臣妾却眼里不容沙子。阖宫拜谒是后宫大事,珞嫔仗着昨日侍寝,今日竟比皇后来得还迟,还不算恃宠而骄吗?”岳后却笑了:“是么?”只见她端了端身子,声音忽而兼了些寒意,“既说到宫规与人心,本宫倒想到一件旧事来。十多年前,本宫与夫人一同入宫侍奉皇上,一日夫人同是因侍寝误了次日的定省,那日可是迟了三刻有余。先皇后震怒,下令夫人在崇德门下罚跪两个时辰,本宫不忍夫人独自受苦,主动为夫人分担了一个时辰,还为此惹得先皇后埋怨。夫人可还记得这事?”此话一出,阖宫皆是震惊,年轻的嫔妃们不知道,几个高位却是有印象的。昔日兰夫人与岳后情同姊妹,直至岳后登上凤位,兰夫人才与之决裂。兰夫人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说不记得,只是梗着脖子不肯说话。岳后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兰夫人何尝不知道本宫的性子,换至今日是兰夫人迟了,本宫还是会像当年那样袒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昔年兰夫人曾受的苦,今日何须硬要强加于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皇后治下严谨,本宫愿意宽宥些,只要在宫规法度之内,给年轻的嫔妃们多些宽裕,有何不可?只是如今兰夫人……”她忽而一笑,“却早已不会因侍寝而误了时辰了。”淑妃听了早已“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后娘娘说的是呢——兰夫人如今难得侍寝了,就是想像当年一般恃宠而骄也不能了。”兰夫人气得满面通红,忍不住长身而起,几个呼吸起落间,眼看就要将怨气冲出喉咙。岳后便命甄尚宫去扶兰夫人,“夫人今早出来得急了,只怕精神短了,若是犯了什么富贵病,岂不是难受?回去休息些日子吧,这个月不必出来了。”富贵病——那是中老年的女子才有的。岳后说完,几个年幼的嫔妃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什么休息些日子呢?不过是禁足罢了。但岳后这样说出来,既给足了她面子,又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元春听到此处,不由想要击节拍案称赞。好一个岳后!好一个言语成刀的冰山美人!再看珞嫔,方才桀骜的一双眼,这下子也不由臣服。兰夫人气血上头,是真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强辩,只得任由甄尚宫搀着,送出了昭阳殿。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伤春怨待得兰夫人艳丽的裙角消失在昭阳殿的大门外,殿中的议论纷纷和夹杂着嘲讽的笑意仍是不绝于耳。新入宫的秀女们大抵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好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娇艳年轻的眉眼间有着幸灾乐祸。年轻呵,大抵是不知老的。元春一眼扫过去,只见琪贵嫔、敬嫔等宫里的老人儿收敛些,不过是面露讥讽,却拈着帕子半遮半掩着;可淑妃却蹙着眉,仿佛对岳后脚上的鸳鸯绣海棠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珞嫔薄曼然是此事的祸首,此刻却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帕子绞得紧,泄露了些许内心的不安。知道不安,知道害怕,薄曼然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可怜她聪明灵秀,却被父族与太子联手扔进这不知天日的地方来,元春瞧着她,也不禁暗暗后怕,她本也该是这样的命运。待得众人的说笑声渐渐淡了些,便有人意识到皇后已许久不曾说话了。皇后不说话,她在做什么呢?自然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唉,其实话说起来呢,”岳后清清冷冷的叹息,带着丝丝缕缕的愁怨,“本宫比兰夫人还要大一岁呢。若真论起富贵病来,只怕本宫还要比她早呢。”这是哪一出儿?众人显是一愣。才刚大家嘲讽完了兰夫人的年老色衰,这么快岳后就改口自怜起来,那么方才嘲笑兰夫人的那群人,该如何面对年纪大一岁的岳后呢?尴尬,大大地写在众人的额中央。敬畏,渐渐从女孩子们轻狂浮躁的面上透出来。“所以呀,”岳后总结道,“凡事莫笑人无,但求自己无过吧。”淑妃机敏,忙起身敛衽下拜:“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一干嫔御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起身下拜,连呼圣明。元春在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微妙。若说上一次那三跪九叩的大礼拜的是皇后的名号,那么这一次仅仅一个万福,却拜的是岳后在后宫中无人比拟的至高掌控。经此一事,无论是宫里的老人儿,还是新入宫的秀女,心中都会知道——后宫虽是慕容家的后宫,但她岳敏仪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薄氏、兰氏,或是任何一个拥有宠爱的女子,都需得臣服于这至高无上的掌控之中。元春佩服得五体投地,岳后就是这样冷冷淡淡,不发恶语,不言是非,连消带打地在第一天就打压了后宫中蠢蠢欲动的两个姓氏。太子想与这样的继后争,想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储君之位,可谓是难上加难。晨礼散了,元春和春蕾两人挤在永巷里的一间小耳房里头,忙着帮甄尚宫归整皇后给各宫秀女的赏赐。趁着没人,春蕾握住元春的手掌,颤颤道:“我的妈呀,刚才我真要吓死了,要不是你撑着我,我只怕要瘫坐在地上。”她的掌心滑腻,显是冷汗涔涔。元春笑道:“你要是真的瘫坐在地上呀,那效果才更震撼呢。想想你不过是个女官,其实与皇后并无什么直接利害冲突的,便怕成这样,那些秀女娘子们心里该怕成什么样儿呀?她们要是看你都吓得坐在地上,恐怕当场忍不住哭出来的都有了。”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开玩笑,春蕾气冲冲地说:“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怕吗?”“怕?怕什么。”元春手里点着要给各宫送去的如意,一边核着单子,“咱们又不和皇后娘娘争宠,只要问心无愧,努力干活儿,总有能出人头地的一日。”春蕾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乐由天命,大致就是说的你这种人吧。”她却知道没那样简单的。她和元春生长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元春知道富贵权力所给人的牢笼,所以一直追求的是那种小人物的自有快乐;可春蕾懂得人微言轻的绝望,因此格外向往能够手握权力的世界。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相遇在尚宫局这狭小的抱厦间里,不知是缘还是祸。送珠玉器皿来的是尚功局的司珍,见她们两人面生年轻,知道是新入宫的女史,也不管两人是哪一局的人,便使唤她俩去各宫送赏赐。春蕾是个直脾气,便道:“司珍大人,下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