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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有了章程,整理一番,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想法,竟都没有越出郑姒的那两句话。“……”他摇头微叹,放下心头诸事,回忆关于她的种种,心头慢慢涌上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仿佛原本一直用尽全身力气逆着山洪行舟,而今却忽然被捧上了云朵做的船上,又被轻风送上澄澈的天河,被轻缓的水流柔和的向前推着。他习惯了身旁人满怀恶意,也见多了处心积虑的讨好与柔顺,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着,心中不生丝毫波澜,可是如今却陷入她漫不经心的温柔中,惊觉时已然沉溺,惫懒的连挣扎都不愿。他知道这样一个牵动他心神的人,日后会成为他致命的软肋,他该及时地抽身而出,漠然相待。即便实在不愿放手,也该亲手取了她的性命,温柔的让她死在自己的怀中。这本是他会做的事,熟悉他的人对此都不会感到惊讶。可是如今,他却总在想。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人,何必要那样折磨自己呢?他已经知道阳光有多暖,再也不愿回到阴冷的黑暗中去了。……郑姒出门了一整日,到天晚时才回来。这日她没去别的地方,一直留在曳月馆中,看纤草那个丫头染色。明明可提取出来的只有红黄蓝黑褐寥寥几种颜色,却不仅能通过复染和加媒染剂等染出同一颜色的不同层次,还能通过套染染出天青月白等等数十种截然不同的色彩,让一旁观摩的郑姒觉得很有意思,觉得自己好像在玩调色盘。只不过染出的颜色虽多,却都是各个染坊布行都有的寻常颜色,那让郑姒眼前一亮的清鲜豆绿色,却没有再出现。昨日纤草用黄蘖水将白丝染黄之后,又用蓝淀水套染,确实染出了正宗的豆绿色,只不过却没有她身上裙衫的颜色鲜亮。袖珞说她昨日已经问过她原因,纤草说,她身上这件衣服的豆绿色不适用蓝淀水染的,而是用一种叫小叶苋蓝的草木的染液来染的。郑姒听了之后问:“那这小叶苋蓝是从哪里得来的?”袖珞叹了一口气道:“她说豫州的荒山旁有很多,当时去采红花的时候觉得这草好看,便拔了几株,因为没有靛蓝水,便突发奇想用这个染色,这才误打误撞染出这样的豆绿色。”“如今的豫州……”别人逃出来都来不及,谁还愿意去那里采草啊。袖珞道:“左右这法子我们已经知道了,等日后豫州好起来,我们再去寻那小叶苋蓝也不迟。”郑姒点点头,“真希望豫州快点好起来啊。”她微微仰头看天上白云悠展,眸底映出空明如镜的澄澈底色,出了神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如今裕王在做什么。”而彼时,叠翠山的闭月楼中,容珩正与高茂宋青二人相对无言——豫州瘟疫让当今圣上都焦头烂额,并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减税施粥确实能稳定民心,掩埋尸体也能减少传播,不过这些终究只是旁技,最根本的,还是要有药可医。而显然,如今的各种药方都治标不治本,根本没办法真正的抵抗天花。一阵沉默之后,高茂忽然动了动,试探着开口,“殿下,我倒是知道一人……”宋青看他一眼,“他有办法治天花?”高茂有些犹豫,“大概不能。”“不过,他好像有法子让常人免于染疫。”宋青眼眸一亮,“这人是谁?”高茂道:“是黑风寨中的一个大夫。”“原本那寨中好像有数人染了天花,寨中人人自危。可那人用了奇怪的药之后,寨中几百人竟没有一人感染。”“黑风寨?那不是匪窝吗?”高茂点点头,看向容珩继续道:“那大夫却并不是山匪,他原本是明水村中的人,曾经还见过殿下,便是他告诉我,您被那个所谓的‘大伯’带走的事情的。”他记住了那位“大伯”的形貌特征,没几日竟在道旁恰好撞见了他,问出他将殿下卖入牙行这件事之后,就将他开膛破肚了。容珩听到这里,心有所感的抬起头,“你说的那位大夫,叫什么名字?”“李春。”李春。容珩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又窥见她的影子,他不禁扶额低笑,感觉自己被宿命缠绕,大抵……是真的无可救药了。第34章【34】【一更】容珩扶额敛目,垂眸问:“黑风寨中,有牛吗?”高茂目露惊异,没想到殿下竟然连这种事都能料到。“有,全都是那个李春让养的,而且还全是得了病的母牛。”“嗯。”他应了一声。那便没错了。当初她走之后,李春曾照料过他一段时间,容珩曾听李春提过几句她让他从牛身上下手的事。当时李春嘴里说着小姑娘异想天开,可成日里还是忍不住围着村里的那几头牛打转,以至于每回他进房间的时候,容珩总能闻到一股怪味。后来,在他还没研究出名堂的时候,容珩便被那个“大伯”带走了。再后来……那个村子被他连累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将她说的法子试成了。他的前路忽而变得畅通无阻,头一次感受到,被命运眷顾的感觉。容珩想,她大概是神明的馈赠,为他落入人间,所以……只眷顾他一人。若她是对他所遭受的苦难的补偿,那他……也不是不能和这个世界和解。“高茂。”容珩说,“你去将那个李春带回来。”“是。”他颔首领命。自从郑明义离开,郑姒住进星河苑之后,高茂就不再日日跟着她了。高茂思忖了一番,悄悄地换回了自己的红衣裳,又揭下了那张与他气质不符的人.皮面具,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这样顺眼。他本该是个死人,被容珩救回之后,全靠他的血水活着。所以当初他失踪之后,高茂是最急的,他昼夜不停地找寻他的下落,生怕自己赶不及,只能慢慢的肢体僵硬,断绝生息。他这样仰仗容珩活着,一般是不太敢违背他的命令的,而这一次,他这么大胆,是因为他觉得……反正殿下也看不见他穿红还是穿灰。他神清气爽的穿着红衣跃上枝头,像一只大红蝴蝶一样,向着黑风寨的方向掠去。当时知府之子周泽润因近来郁闷烦恼,满怀愁绪,登上高楼眺望远方,遥遥的瞧见在树间飞掠的那抹红色。他眯眼瞧了一会儿,心想,那鸟怎么飞不高呢?不禁触景伤怀,摇头叹息,暗道那只能徘徊于树间的鸟,岂不是和他一样,壮志不得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