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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其实很好猜。一百年前他新上任的时候,还担忧会遇到一位高深莫测的大家,自己做不好该做的事情也许会为家族蒙羞。但一百年后,他已经明白了,老祖宗其实还是个孩子。她因为不接触凡俗人世而格外天真纯净,本来应该懂的一些事却没人教她,于是她只能向山,向水,向花朵树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修界联盟在避免她和任何人或事物产生感情,因此她习惯了孤独。她只接触过保护修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观念,所以把这个当做自己唯一的原则。因此有什么事情她不情愿去做,只要提起修界百姓,她便会松口了。老祖宗最近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他看得出来。老祖宗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眨眼,忍不住抠手指头,像是最普通的儿童一样。老祖宗不高兴的时候,因为习惯了不告诉别人,所以会独自一人挖土,吃鸡腿消愁,像是一棵只会吸收养料的没有思想的沉默大树。一百三十八正看着老祖宗的背影无声叹息,忽然,自花丛中冒出一个小影子。谢今爻缓慢地抬起眼:?对方却热烈地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脖子,随后清脆的童声响起:“羊羊!”谢今爻被他一把抱住脸,什么都看不清,然而她似乎还没醒过神来,只是蹲在原地,任由那小影子将她抱紧。纤长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微微一闪。一百三十八再度叹气——老祖宗这个毛病也该改一改了。她总是因为自己的强大而缺少应有的戒心。终于,小影子松手了。谢今爻面前出现一张陌生的灿烂的笑脸。该怎么去形容这个孩子呢?像是一轮冉冉升起,充满活力的小太阳。他的笑相当感染人心,坦诚而活泼。就连他乌黑的头发在日光下也闪耀着阳光的光泽。谢今爻谨慎辨认了一下,随后困惑道:“你是谁?”这看上去三四岁的小孩,却依旧口齿相当清晰地唤她:“你是羊羊!”他再度露出一个可爱而感染力十足的笑容。随后他的手抓住谢今爻的指尖,将柔软的小脸贴在她的手心,蹭了蹭。随后他小小rourou的手指指向自己,露出一个无邪的笑:“我是花花。”随后孩子的手指指向谢今爻的身后,大声道:“猫猫。”孩子明亮剔透的大眼睛闪着光,补充道:“大猫猫,嗷呜嗷呜,小羊羊,咩咩咩——我是花花,噗噜噗噜。”谢今爻没听懂。还没来得及问,那孩子已经化作金色的碎光消失在花丛之中。随后,谢今爻的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她抬眼。黑伞也微微抬起,露出底下那张冰雪般美丽圣洁的容颜。对方翡翠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无机质,落在她面庞上时,只是顿了顿,随后伸出了同样苍白的手。苏不遮看见她手里握着的一把熟悉的小花铲,随后,心口莫名一窒。谢今爻手上还有泥土。但她下意识将手掌搭在了他的掌心。指腹触及冰冷的掌纹,是陌生的温度。猫咪是温暖的,甚至热烈的,不会这样寒冷,谢今爻心想。明明距离这样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谢今爻站在了黑色的伞下,与阳光隔绝出一道影子的距离。这把伞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在底下站着,和进了冰窟窿似的。苏不遮眉眼冷淡地松开手,谢今爻也下意识后退一步,撤进了温暖的阳光之中。苏不遮的手指再度落回了黑色木伞笼罩的阴影之下。“那是内子昔年手植之花。”他淡漠的声线让谢今爻回过神来,望向他风华绝代的面容,“百年有余,已有灵识。”谢小羊离开的那一年,他交付给她种下的葵花种子,冒出了嫩芽。谢今爻见他目光似沉湎,似淡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苏不遮却不说话,神色漠然。青溪流萤,蛩声惊梧桐,一叶知秋。他披着夜露,将小小的嫩芽一点点挖了出来,如同珍藏稀世珍宝。那也是谢小羊留下的东西。那时他似哭似笑,悲喜难辨。为数不多的东西了。他那时才知道,她留下最深的刻痕,从来不是这些东西。是那些美好到令人身心作痛又舍不得忘的记忆。取出嫩芽之后,于木屋旁安她坟冢。他侧脸消瘦,眼神落在花上,却像是看着遥远的地方,更显得眉目高寒,不可亵玩。随后他将目光收回,似是感受到她身体内磅礴的灵力,随后问道:“你是?”谢今爻答道:“修界,谢今爻。”原是那位远近闻名的老祖宗。苏不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无意识攥紧伞柄的指节上。不是,他想。不是她。他指节紧握时如同青玉,谢今爻望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低头看腰间的霜寒剑。她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极其冷漠。宴席上和妖界那几位谈得拢,所以才笑。苏不遮恍然想起,谢小羊最爱对他笑的。她不会对他连个笑脸都没。不是,苏不遮想。不是她。谢今爻心想,他可真冷啊,离了一臂远,还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寒意重重。脑海中出现一双模糊的眼睛,还有温暖的手掌。不一样的,她悄悄告诉自己。完全不一样。苏不遮心里并无多少失落。谢今爻是修界的老祖宗,她不会是她的转世。而且他这么多年,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没能带她回来,现在再空欢喜一次,也不如何。阿翠自房檐上观望,随后对身侧的东小鱼说:“这魔尊,真是个多情种啊。”“听闻他和他那道侣,不过短短一年相伴,竟如此铭心刻骨吗?”东小鱼沉吟片刻,道:“谁知道呢,对于有些人来说,那个人出现之前的日子,都是空白的。而那个人离开之后的日子嘛——”“对他们来说,哪怕是一千年,也和一瞬间没什么区别。”阿翠听了他的话,面上露出些难过之色。东小鱼听见她说。“那他多可怜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奔流不息,他却不再前进,固执地停留在她走出的那一段时光中等她回来。“东小鱼,你说,那他的道侣,真的能回来吗?”阿翠戳了戳东小鱼。东小鱼目光短暂地落在谢今爻身上,随后神色有些微妙地道:“人死不能复生。”阿翠叹气:“我就说嘛,那他是在做无用功。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