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5·接触

    jiejie二字背负的责任。

    晨露打湿了粗布斗篷厚重的贴在身上有些不适，艾尔莉塔忽略掉这点微不足道的感受，几乎不眨眼的蹲守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等待换岗的一刻。

    阴沉的雨云一直悬于头顶不知何时降下雨水，交接的卫兵也为此多聊了几句担心，陈年旧疾可受不了这样的烂天气。他们同样担心的还有一点——吸血鬼会不会趁此袭击圣城，据传报已经有几处地方遭受侵害。就是这短短几句的松懈，一道虚影穿过长廊，几个轻松的起落跃至建在将近一半高度上的，凸出墙体的石屋屋顶。艾尔莉塔抽出匕首熟练地撬开松动的小窗成功潜入。

    屋内燃着一小盆炭火，零散的摆了几把椅子，此处可能是巡逻队的休息场所，她得赶快离开。

    出了小屋，外面便是通及上下的阶梯。抬头看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有几处地方更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甚至没有多余的房间供人休息，就不像正常使用的样子；再往下看，层层阶梯下，照射进来的光最终被吞进底层的深渊，湿冷的寒风从地底吹拂上来，把仅有的一点温度吹散干净。

    比外面还冷。艾尔莉塔呼出一口白气，紧了紧泛潮的斗篷。

    她看着脚下的深渊，几乎不用仔细辨别便轻易的找到了目标的所在，就在下方，在塔的底部有一团悲伤的情绪。

    “根本就不是传言中让主教更接近上天聆听教诲的那样。”艾尔莉塔喃喃低语，这里自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她沿着向下的通路拾级而下，昏沉的光透过精美的彩色琉璃窗在台阶上映射出上面拼接的与天主有关的故事，蜿蜒的阶梯扭曲了圣洁的画像，更符合现在的真实。

    台阶一路盘旋至塔的底部，那里埋入深深的地底，就连光线都不愿多待，此处本应是困住黑暗之物的牢笼，可只有一名少女孤零零地生活在里面。少女褪下了那日沉重的铠甲换上精致的新衣，衣领、袖边仔细绣上淡金色的暗纹，深棕色的头发也辫成在圣徒间流行的款式，衬得她更加端庄优雅。

    艾尔莉塔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铁栅旁捧着书，在烛火昏暗的光中一字一句的阅读上面的文字，直到她踏上砖石地才抬起头。

    少女有着与同龄人一样的稚嫩脸庞，略带婴儿肥的脸令她看上去更显可爱，而零星点缀的雀斑——被誉为太阳亲吻过的印记给这份可爱增添了几分俏皮。可她眼神黯淡无光，仿佛对现在，对未来没有任何盼头，只想早早走进人生的坟墓。

    “你来了。”她并不意外，自扫到这个金发女子时，她就觉得这个与她一样特殊的人会来找她。

    “是啊。”艾尔莉塔面对她还有些尴尬，她就像是在面对过去的自己，住在阴暗的地下室，吃剩下的馊饭，被姨母殴打，甚至要将她放血献祭。眼前的女孩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你是从圣廷诞生的第一个吗？”少女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第一次看到除自己之外的同类。

    艾尔莉塔摇摇头：“我年长你很多，可能圣廷也没想到会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她走过去，伸手穿过铁栅拍拍少女的头，“我叫艾尔莉塔，你呢？”

    “莉莉丝，他们叫我莉莉丝。”

    艾尔莉塔微微皱眉，圣城恶劣的将这个名字冠给被迫诞生的孩子，跟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样令人发指。

    莉莉丝握住她的手，略显粗糙的手背带着温暖的触感同样温暖了她的心，她是暖的，他们都是暖的，与常人无异。莉莉丝的眼中带着好奇的目光，他们是一样的，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不会嫌弃她，奴役她，她——一个念头在脑中疯狂滋生——她是——jiejie。

    “jiejie，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是怎么诞生的呢？能告诉我吗？我……我想知道外面的事，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从小跟各种各样的生物厮杀，他们不从不管我的死活，我说我累了，我很痛，他们只让我站起来。”莉莉丝语无伦次的说着，她太想跟外人倾诉了，“我不喜欢这里，他们带我四处招摇，将我誉为神之子，可你看看我得到的是什么。”她张开双臂向艾尔莉塔展示这个阴湿的牢笼，“我就是被他们囚禁的怪物。”

    怪物。艾尔莉塔听着她如此描述自己，心中不由为之一痛。

    “你不是，你是母亲留在世间的爱。”没有那份执着的爱，他们谁也不会存活于世，也不会在此相遇。

    艾尔莉塔的话如沉重的钟鸣在莉莉丝心中敲响：“mama爱我？”眼泪不受控地从眼中滚落，她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

    “她拼尽全力与本能抗争诞下你，就是因为她爱你。”

    艾尔莉塔的坚定传递给了莉莉丝，原来她是被爱着的，她无声地掉着眼泪，不敢放声哭泣担心引来卫兵。她听到另一个她在脑海里尖酸刻薄的咒骂艾尔莉塔说这些做什么，害她哭成这样。

    “另一个我在骂你多嘴。”莉莉丝被那个她逗笑了，抹着泪对艾尔莉塔告状。

    艾尔莉塔跟着她一起笑，同时也意识到另一件事：“你叫莉莉丝，那个你呢？吸血鬼的你叫什么。”

    “莉莉丝，我们都叫莉莉丝。”莉莉丝说完意识到什么，噙着泪看向她，“你不是。”

    “是，我叫艾尔莉塔，她叫梅莉莎。”

    “真好啊，你们都有名字。”莉莉丝有些羡慕，她的名字更像是一种方便的称谓，无所谓是谁，反正都是莉莉丝。

    艾尔莉塔安慰了她几句，还提出可以也帮那个孩子想一个名字，或者重新给他们起别的名字。对此莉莉丝摇头拒绝了。

    “比起名字我更想离开这里，jiejie你能带我走吗？我不想再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我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用脚丈量这个世界，用眼观看世间百态。”莉莉丝攥紧铁栅，目光坚定的看着艾尔莉塔，“我不想无休无止的厮杀了！”

    面对莉莉丝的意愿艾尔莉塔并不吃惊，如果不是生在乱世，她也想隐于众生过着平常的生活，既然自己选了现在的这条路，眼前的孩子就没必要跟着受罪。

    “好。”这是她能给的最强有力的保证。

    莉莉丝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的答应这件事还以为会犹豫一番，她眨眨眼，抬高音量：“你真的行吗？你将面对的是圣廷，你知道与他们为敌的后果吗？”

    “我知道。”艾尔莉塔握住铁栅上的手，“我是血猎银爪，这个名号能不能打消你的顾虑？”

    金色的光照进莉莉丝的眼底点燃心中的希望，眼前的jiejie不仅与自己一样还是连圣廷都想招揽的血猎，她更加期盼未来的生活。

    “我相信jiejie。”她回握住艾尔莉塔的手，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也给了她新的动力，“jiejie先走吧，巡逻兵快来了，我会在这里等着jiejie的好消息。”

    艾尔莉塔又说了一些保重的话才在莉莉丝的催促下离开塔底，每每回头她都能看见对方持续挥着手对自己告别，直到昏暗的烛光被阴影遮住才不再回望。

    “我开始羡慕未来的自己了。”

    莉莉丝的声音穿过黑暗钻入艾尔莉塔的耳中，她紧了紧拳没有停留，在巡逻队赶来前离开了尖塔。

    火炉般guntang的身体裹着晨间的寒凉扑进客房，大叫着紧紧抱住希维拉。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火热的拥抱转瞬即逝，艾尔莉塔语无伦次的在屋子里胡乱比划，一会说这个，一会又转到另一处。脚下的路线也不只拘泥于水平的地面，桌子、椅子、窗户都被她踩了个遍，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床铺大概也得被她走上几步。最后还是希维拉竖起食指比在唇边她才收敛。

    他看着眼前兴奋得两眼冒光的人不由得翘起嘴角，原本的担心全都烟消云散，那个被称为另一个她的女孩解了她心中的枷锁。

    “慢点说。”他拍拍身旁的位置邀她坐过来。

    艾尔莉塔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坐到希维拉身边，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露水的味道，他枕在她肩上，听她诉说。

    “我不是去找莉莉丝了吗——这是她的名字——跟我想的一样她就在那里，那些人真不是东西，把她跟囚犯一样囚禁在牢里！”艾尔莉塔对莉莉丝的处境忿忿不平，“反正她说她不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让我带她走，等她出来我就给她改名！”说到这里即便压低了声音也难掩兴奋的语调，她抓住希维拉的手开始畅想未来，“等她出来我要把自己的本事全传授给她，立足之后她就彻底自由了，然后按照她的梦想走遍这个世界！”

    希维拉静静地听着，他明白这也是艾尔莉塔过去的梦想，拥有立足的根本挣脱束缚，潇洒自如，她已经实现了所以要将这些传给下一个。

    “希弗你知道吗，她叫我jiejie，我第一次当jiejie！”她笑得灿烂，为多出一个meimei这件事非常开心。

    希维拉笑着应和着，梅莉莎也笑开了：「希弗小子你别在意，她第一次当jiejie正兴奋呢。」

    “你会是个好jiejie。”他说。

    “当然！”艾尔莉塔对此很骄傲，她绝对是最好的jiejie，“不说这些了，我们得制定一个计划。今天，不，明天，不不，这周，咱们好好观望一下，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跟莉莉丝里应外合，偷梁换柱，假死脱身，还是别的什么，让圣廷急去吧！”说到最后她哈哈大笑，为莉莉丝自由的日子期待无比。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