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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儿,不如都给我,脏污了还有的替换。”冯栀微怔,笑说:“我总见你们一起......以为很好的交情。”顿了顿:“他是评弹班子的学徒,哪是甚麽小倌儿。”“戏班的污糟你哪里晓得。”月梅咬起嘴唇,莫名起怒:“甚麽叫我们一起,不过碰巧你见我时他都在罢了,难道娼妓女儿只配和戏班学徒做朋友,你这大府丫头读几年书,又能高贵哪里去,至多不过给二老爷作妾的命!”冯栀沉默片刻,冷冷道:“你明知我无这层意思。二老爷是留过洋的人,一早就说明拒绝纳妾,我更不愿,读书不过为了以后出去能找个事,不用在大府里当丫头,看老爷太太的脸色讨生活。”月梅心底虽有些懊悔,却依旧板着脸,彼此都没再说甚麽。大世界环绕墙面的灯都亮起来,像黄金堆砌成的一座高高城堡,似乎偷撬一块砖就能安逸好些年。三四楼的窗皆被帘遮掩,一楼有许多拱状落地窗,皆镶着大块的毛玻璃,看不清里面,只模糊有许多影子,被拉扯成光怪陆离的瘦长条儿,像飘来荡去无主的魂魄。苑芳兴冲冲过来,手里提个食盒子,上面龙飞凤舞鎏金描着稻香村字样,揭开盖,里面一槅槅摆的齐整,他笑道:“各片儿捻了尝尝鲜,不可多,金宝姑娘为人最小嘎巴器(小气),真会片片数着吃。”冯栀站起身,只摆手笑着婉拒:“我要回去了。等着和你告辞一声。”也不理月梅,擦身就走。苑芳冲着她背影喊:“我玩笑哩,特意每样多买些,有的你吃。”冯栀瞧见一辆电车由远及近,只朝他挥挥手,急忙跑着往马路对面车站去。“她不吃我吃。”月梅拈起一片卤成胭脂色的鸭肫放嘴里嚼,却不高兴。“你这狗脾气,逮谁咬谁。”苑芳挺有感触:“也就冯小姐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甚麽冯小姐。”月梅瞪他一眼:“阿栀,叫她阿栀,不许对她生疏。”苑芳从裤袋里掏出玻璃丝袜,递给她:“一双哪够,总要替换着穿。”月梅接过,出了会神,又“噗嗤”一笑:“你早点给我不就得了,也不会和阿栀生份。”苑芳摇摇头,把食盒子小心盖好,和她辞别,评弹戏一场快结束,端茶倒水递巾,找不见他,便是一顿打骂。月梅也起身站着,磨磨蹭蹭不走,只把旗袍上坐皱的褶痕用指尖捏着,一条条地拉直。她的娘亲这时应该正在接客,她若现在回去,不怕碍眼,就怕被谁看上眼。“苑芳。”她忽然喊。“作甚?”苑芳回头看她,夜色渐黑浓,她的眼里像洒了一把揉碎的星子,分外流光溢彩。月梅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食盒子,狡黠地笑:“你听小凤仙在唱梅兰梅兰我爱你,我想进去听,听过就回家。”苑芳愣了愣,顿时急得直跳脚:“出来出来,那里头不是你进的地方。”却已是不及阻。月梅灵活的一闪身,顺着旋转门一溜,就很快消失在花花世界中。第陆章母女隙几个阿妈盘腿坐在床上玩长牌赌钱,冯氏倚在一边嚼着五香豆瞧热闹,瞥见冯栀端盆热水嘎吱嘎吱上阁楼。她穿的旗袍是旧年年时,二爷特地签了笔钱给佣仆做新衣,听闻每人两件,老太太不乐意,狗皮倒灶地折腾几日,每人只肯给做一件,另件则把主子的旧衣改改也算一件。她这条格子旗袍、是大夫人没发胖前穿的,当时还松落一身,此时抬手投足却紧张了,显出正发育的胸乳、和圆翘半弧的臀。“阿栀倒是一年年长开了。”姓薛的阿妈手攥着牌,却仰颈瞟溜那纤直的长腿至不见,朝冯氏笑嘻嘻地:“说给我家阿涞做媳妇好不啦?!”冯氏鼻孔出气:“阿涞也配!”“你个老东西心太高了罢。”薛阿妈扔张牌碰,一面分辩:“阿涞怎地不好!不吃喝赌,不嫖女人,性子忠厚,如今在外面做掮客,也成了几样相样的买卖,手头攒了余钱,净等娶个媳妇替他把管。”陈阿妈调笑:“你最精打细算,舍得阿涞把钱交给别的女人?”薛阿妈正色道:“有甚舍不得,阿栀脑子聪明,又识文断字,交给她,我是放一百二十个心。”李阿妈咂吧下嘴:“阿涞像他爹,卖相不大灵。”阿栀配他似鲜花插牛粪。“卖相灵有甚用。”薛阿妈脸带不屑:“能当饭吃、当衣穿、当银票用麽!阿涞还是小伙子,瘦骨削rou的,待结婚过几年,长胖些就不难看。”陈阿妈哧哧地笑:“你怎知他还是小伙子?又没整日里拉襟拽袖随着,听说掮客最欢喜在大世界百乐门还有跑马场谈生意,那里尽是堂子里的人,手段可是老辣,最喜阿涞这种愣头青,专设圈套让他钻。”“我可听着了,陈阿妈背后尽编派我。”忽得传出个男声,一众随音望去,可不就是阿涞,瘦高个儿,穿着荼白长衫,外罩墨绿夹纱马褂,手上带着很粗的玉扳指,揭下帽子,头发油溜溜往后梳,露出大脑门。陈阿妈没必要得罪他,话里带份狡黠:“我没说完诶,你如今也是历过大场面的,哪里就能轻易上当。”众人心照不暄地笑起来,薛阿妈趁势扔掉一手烂牌,下床去招呼儿子,有人迅速补了她的空,冯氏则往阁楼上走。才不过四月,阁楼已开始吐纳热气,冯栀盥洗手面,又解开旗袍元宝扣,拧干棉巾擦拭颈子和锁骨的汗渍,想想拿过镜子照,锁骨处有团青红,是二老爷激狂时嘬咬的,她怔怔看着出神,忽听木梯嘎吱嘎吱地响,连忙遮掩起衣襟。她猜也是姆妈,把棉巾搁一边儿,抽出桌上的书来看。冯氏坐她床上,继续吃剩下的几颗五香豆,在那自言自语:“阿涞倒出息了,戴的玉扳指可粗,一副少年得志的神气劲,顶看不惯!”没听见回声儿,索性开门见山:“学费给了罢?二老爷有多给些麽?我整日里切切剁剁,肩背酸痛死了,买膏药的钱都没有。”冯栀明白今晚不给她,定不善罢甘休,取过布包,掏出退皮鞋仅剩的余钱,递她手里。冯氏来回数了两遍,顿时沉下脸色:“我好好的丫头给他糟蹋,就只给这点儿?打发叫花子麽?”心有存疑,腾地站起,两步跨到桌前,夺过布包翻找,除了学费确实再无其它,抬手就给她一记耳光,暴跳如雷:“天生的赔钱货,连站街的妓儿都不如,明儿我要找二老爷问个明白,若不肯把你收房,就嫁阿涞去,趁他现在正走狗屎运,我还能多得些聘礼。”冯栀眼底含泪,不屈地看她:“你想被赶出府就尽管问去,我是死也不嫁阿涞。”转身端起盆水踩着木梯下楼。李阿妈嚷着胡牌,陈阿妈接过她的牌细算,道只有六方门子,还差一方才算胡,李阿妈则称明明就是七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