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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主教)

    .

    贺祛默默补上一句:反正没一只好鸟,谁都不冤枉……

    明恻偶然抬头正好看到明犀起身离开,方向却是室外,扫视一圈没见到其他人有什么反应,在容慎修的提醒下看向棋盘,算着局势随手送了他一子。

    大厅是有些吵闹了,大概只是出去透透气吧。

    想到这次出去不知归期,明恻目光回到对面的容慎修道:“这次我和小犀离开的时间不定,不能时刻关注海市,容叔叔若有什么需要,无论是找天犀还是诺克斯都照常能帮您。”

    “唔。”

    容慎修从嗓子里哼出一声,慢悠悠的表达不爽:“我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至于离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无非是为明犀担忧,明恻顺着他的意缓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抬手间又是一声清脆的落棋,夹击吃了容慎修半子:“您担心小犀这么多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气她什么都瞒着大家。”

    被戳穿心思容慎修也不恼,关心自己家孩子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只是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使得他和明犀没什么温情时刻。

    此时面对明恻的有意示弱,他也不再伪装真实想法,继续方才气定神闲的语速道:

    “她从小就有主意,明家、容家,乃至整个海市,一开始就困不住她。”

    “哒”、一声,容慎修摆了一个小尖,利落断开摆到一半的进攻,拆开明恻细密的防守,本已落入下方的黑子被再次盘活,满意一笑这才接着道:

    “犀儿这孩子,我看着她还不会走路,就被抱回明家老宅,被整个明家寄予厚望的栽培,只教如何掌权,没教怎么处理感情,长成冷淡强硬的性子,她母亲也……”

    想到自己敬重的长姐,容慎修却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是个适合做母亲的人,可长姐的遭遇,让他也无法对其提出苛责:

    “母女二人也没什么交流,她母亲只能控制着不恨她,对于别的什么是给不了了。”

    容慎修叹了口气想,或许明犀从长姐这里继承的,就是这个不近人情,宁愿清醒着痛苦也不愿意麻木的性子呢。

    明恻见过明犀在葬礼上的样子,他不认为明犀和容女士的关系仅停留在不恨。

    纵使谈不上爱,起码包含着彼时尚且年幼的明犀无法理清的共情,诺克斯的非alpha员工,或许也是明犀不愿承认的怜惜与哀戚。

    他没见过荣女士,自然不知如何应和容慎笳的回忆,只淡淡的嘲讽现在远非明家所愿的局面:“小犀没让明家如愿,她现在很好,有亲人有朋友。”

    朋友大概指贺祛。

    容慎修想起那个比之明犀的漠然,初见时更像豺狼毒蛇的冷血小兽,终究放弃了把她归类在‘狐朋狗友’一类,短暂取下对明犀的亲情滤镜——她俩分明是臭味相投。

    一颗白子在明恻一脸淡定的轻松中落下,容慎修扫过再次风起云涌的棋盘,无奈的哼笑一声,必须要承认明恻才是成长地更健康的那个。

    “我得谢谢你。”

    容慎修制止明恻不解的眼神,不让他急着反驳,摇摇头接着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拿她没办法,你一来,都不用学,倒是知道怎么护着你。”

    顿了顿好笑的摇摇头补上一句吐槽:“亏我还以为她天生少根弦呢,这次再离开,有你一起陪着就好,她肯听你劝。”

    可惜就是最后有点歪了。

    要是能停留在兄妹,那简直就是可歌可泣一件功德。

    正在苦思冥想如何走下一步,大厅传来沈定舒耐心温和的嗓音,催促围在一起的小辈们洗手吃饭。

    转眼间脚步声就落到二人下棋的门外,先是轻柔叫了声容慎修:“先生、小恻,先吃了饭再接着下也不迟,今天空运过来的鱼很鲜,一定要趁热尝尝。”

    没见到明犀,沈定舒又疑惑问了句:“怎么不见犀儿了?”

    “辛苦太太了。”

    明恻撑了下坐垫起身,道了声谢一边弯腰搀了一把容慎修,这才想起明犀一直没回来,看了眼明犀方才离开的方向道:“应该去了湖边,我去叫她。”

    刚走到廊亭入口就迎面撞上回来的明犀,神色倒是寻常,这让明恻松了一口气,牵过明犀的手跟她一起回去:

    “怎么在外面这么久,出什么事了吗?”

    “出来透透气,这里的鱼长得不错,吃完饭要不要来钓鱼。”

    明犀表现如常,仿佛出来一趟这么久,只是为了计划如何祸害容慎修幸苦养的品种鱼,微凉的指尖被明恻很快暖热。

    明恻粲然,回想容慎修刚刚好转的心情,觉得还是应该维持一下岌岌可危的亲情:“容太太今天煲了你喜欢的鱼粥,就放过这些可怜的观赏鱼吧。”

    明犀也不是真的想钓鱼,成功盖过明恻的注意力后也不再坚持:“嗯,钓这些也没意思。”

    不过确实有更有趣的可以以后邀请他,明犀默默在行程中加了一项,出发之后可以带明恻海钓、或潜水。

    鲜活凶猛的深海生物丑地千奇百怪,是这些养在家里的宠物鱼所不能比拟的繁盛。

    不过着都要等出发之后了,明犀没有提前允诺的习惯,只问他今天的安排:“今晚在这里住下,有没有需要送过来的东西?”

    明恻想了想,确认明天的行程:“明天直接从这里出发?”

    “都可以,舅舅这里有降落台。”

    可以让接他们的飞行器降落到庄园,届时直接出发去往首都。

    没什么必须要回一趟的需求,明恻也觉得在这里出发倒是方便,于是道:“就这里吧,今晚送件衣服过来就好,明天让苏项和夏生岩来这里出发。”

    “好。”

    ……

    吃完饭容慎修还惦记他的棋局,午睡之后就马不停蹄拉着明恻接着下,把今天迎接的正主明犀晾在一边。

    时不时接收一些沈定舒的投喂之后,明犀彻底放弃了在一旁观战的想法,打了声招呼就回楼上,跟进一下克里斯缇的登基大典筹备的如何了。

    明犀所在的联邦庄园已经日落西陲,克里斯缇还在佩斯正午的阳光中忙碌办公。

    自从半月前明犀失去耐心的催促,第二天高傲咄咄逼人的总主教就收到了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是礼拜天的清晨,哈本莱在细雨的飘渺水雾中笼罩上一层轻纱,圣洁肃穆的教堂落针可闻,只有主教大人庄重有力的诵经在回荡。

    颜色鲜明亮丽的彩窗高悬,今天在雨雾中没能投射出绚烂光影,反而被室内明晃的灯光入侵,从室外远远看到发光的五彩色块。

    沉重的大门被蓦然推开,回荡的低沉嗡鸣让教堂气氛一滞,诵经声被打断,墙壁没能吸收的庄严诵经回声,飘扬中瞬间被突兀地吞噬殆尽。

    克林·休手持阔剑,冷白锃亮的剑刃沾血滑落,皮革与金属捆绑束缚的长靴踏步,踩在镶画华丽的大理石地板。

    紫衣总教正在为一名即将继承爵位的孩童洗礼,一声一声,仿佛踏在他巍峨的权力与尊严之上。

    “何人扰乱圣堂!”

    反应过来的圣骑士持剑上前呵斥,克林·休丝毫没有停顿,剑尖的血迹稳稳滴落一条直线,从大门刻画到礼堂正中,还在不断向前逼近总教所在的讲台。

    他闻言抬起手中暗沉的箱匣,低浑的嗓音还有未褪的血色:“弥林佩斯七国大陆唯一君主,不朽之都统治者,第三王女克里斯缇·亚历山德拉,赐降旨意为总教授礼。”

    紫衣总教圣厄瓦理索·努乌斯六世,世人尊称伯多大主教,统领佩斯七国共三十二位红衣主教,尊贵如公爵也需悉听他的圣嘱。

    伯多在听到来人为王女辖下时不以为然,初时的恐惧惊慌逐步消退,在圣骑士的护卫下上前一步,想要施法惩戒这位进犯的狂妄之徒,证实不可侵犯的总教威严。

    却在晃眼间猛地捕捉到来人手中的箱匣,准确的说伯多紧盯着的,是上面一处隐蔽的花纹。

    所有的虚张声势在这一刻刹那远走,伯多惊惧交加之下脚步踉跄,迅速反应过来之后强装镇定,却是呵退了如临大敌的圣骑士们:

    “退下!不知礼数的贱臣,竟敢拦截王女使臣!”

    深怕在冲突间有人触碰到箱匣,从里面掉出什么能让他跌入地狱的物件,伯多挥开簇拥着他的圣骑士们,一边呵斥一边冲下台阶相迎。

    唯恐迟来一步箱匣就被公之于众。

    他大致猜得出王女派人前来威胁所谓何意,但此时最大的把柄显然已经落入王女之手,干脆利落的表达忠心,一改先前在王宫时的万丈气焰:

    “圣厄瓦理索六世,佩斯王国总教,代七国教廷誓死效忠王女,恭谢王女降谕恩赐。”

    无比顺滑的抛下身后一众反对王女的盟友,让人一时难以置信的想到,莫非昨天在王宫中与人对峙的场景,只是错位的记忆。

    话落间伯多已经来到科林·休身前,挡住他更进一步的去路同时深深埋下腰,双手平举过头顶,口中再次高声呼喊:“谢王女赐恩。”

    稳步上前的科林·休终于直视一眼伯多,看到两股战战手脚虚软的人挡在身前,对他诚惶诚恐的态度依然不是很满意。

    伯多迟迟没有接到箱匣,正在不安的心思流转间,听到头顶带着森寒杀意的嗓音简短传来:

    “见王女旨意当跪。”

    在教堂中被如此直白的下了面子,伯多咬牙切齿暗自愤恨,怨毒的目光要将地板上的花纹磨平,来者的剑尖就在他的身前持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刺穿。

    伯多终于在鸦雀无声,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跪在过道正中,额头点地,双手匍匐身前微微颤抖,艰难的维持着语调的平静:“信徒伯多,叩谢至高王女恩典。”

    没人回应,王女还在恢弘的王宫高悬,眼前是她举手抬足间cao控的使臣。

    使臣也坚定秉承着王女的信念,越过跪在身前低入尘埃的紫衣总教,剑上垂落的血迹拐了一个突兀的弯,又恢复平直一条线。

    “滴答……滴答……”

    伯多在等待审判。

    教堂无有人说话,前来参观洗礼的王公贵族们无声肃立,用射出的目光钉住地上的伯多,试图探究这位主教究竟何意。

    “噔——”

    “噔——”

    科林·休走上台阶,有别于地板的木制材质,发出截然相反的不同脚步声,伯多跌入深渊的一颗心剧烈跳动,脑中哆嗦着劝慰自己。

    王女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公布,不选择通告大法官裁决,那么就还需要他的存在,王女需要教廷的支撑,她还没有登基……

    一声闷响,箱匣重重放在庄严神圣的讲台,科林·休严格遵守王女之意,将礼物送至总教大人讲台,接下来,他会求之不得为王女加冕。

    完成任务后科林·休不再停留,像来时一样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在众人屏息凝视的注视中离开教堂。

    细雨还在继续,但天光已大亮,在飘摇不定的雨丝中一阵风吹过,水幕倾斜打进教堂,在地板上做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深色雨线。

    像极了降临的圣光,而跪在正中的伯多是那个受神接引的信徒,笔直的血线是他沿之行走的道路。

    伯多在凉意中思绪回到教堂,万幸王女不会在今天行刑。

    接下来他该想想,如何安抚转变立场后,身后一众被背叛的公爵们。

    ……

    “很顺利呢。”

    克里斯缇回想那天科林·休复述的场景,觉得宗教大人太过多虑。

    他做的那些事或许侵害了许多贵族的利益,不过至于她自己,克里斯缇自然没什么荣辱与共的切身体会,她远没有伯多想象的那么愤怒。

    不过目的已经顺利达到,克里斯缇推开身前正在批复的案卷,走到窗边眯起眼寻找掠过的大雁,真诚邀请明犀参加加冕典礼:

    “诏书已经发往七国首都,为了等你,时间定在两个月以后,路上务必不要停留太久,入冬后冰层会很厚,困在路上不能准时到达我会很伤心。”

    “我们会去观礼。”

    得到明犀的肯定答复,克里斯缇好心情的弯了弯眯眼,碧色瞳仁要融化在这一张温柔舒缓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