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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绰推掉了下午所有的觐见,秋季捺钵也不想去了,她把寝宫的门从里头反锁着,不让任何人看出她此刻震惊而悲恸的情绪。但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连晚饭都不肯吃,伺候她的几个近侍哪有不晓得原委的?不过都是从其他地方泛泛地劝,阿菩在晚膳热了第五回时不得不在门口说:“主子再生气、再委屈,也得为自己身子骨着想,哪怕少吃点也好的。”寝宫门“哗”地一声拉开了,完颜绰威严凌厉的凤目吓得阿菩一颤,低了头陪笑道:“刚刚公主还问太后来着,大约想阿娘了……”她聪明得很,提到阿芍,完颜绰心里的邪火就被移到别处去了。“公主呢?”她问。阿菩忙说:“刚刚哭了一小阵,乳保抱着去御花园里看树叶去了。秋风起来怕她着凉,很快就会抱回来的。”果不其然,完颜绰忍着气吃了半碗饭,阿芍就欢蹦着回来了。小小身子尚不能完全保持平稳行走,但姿势雀跃的娃娃相,却是装也装不出来的。继“糖”字之后,她苦练了一个月,才终于学会了叫“娘”,犹记得第一声“娘”把完颜绰的泪花都喜出来了。接着又吩咐乳保教她叫“阿爷”,不过至今仍未学会。“娘,娘。”阿芍只会叫这样短促的单字儿,但是另一方面,学猫学狗学虫子,无一不学得逼真。她先“喵喵”两声,表示在御花园看见了猫,接着又惟妙惟肖“汪汪汪”一阵,表示又看见了狗,最后“瞿瞿瞿”叫了好一会儿,两只小rou手握成拳放到眼睛前装哭。完颜绰到最后彻底懵了,刚刚的心事暂时也丢到一边,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只能问乳保:“公主遇到什么了?这是什么意思啊?”伺候阿芍最多的保母陪笑道:“公主在御花园的灌木丛里听见虫子叫,大家伙儿一块儿找了好半天,才看见一只‘金蛉子’,可惜跳得飞快,没能逮住,公主又特别想要,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哄她叫御花园守院子的小宦官帮她找,找到了给她送过来,这才哄回来。”金蛉子这种北方草原极其少见的鸣虫,突然勾起了完颜绰久远的回忆。她脸色一暗,少顷就沉下脸来,对阿芍道:“你堂堂的公主,金尊玉贵,玩什么不好,要玩虫子?!没出息!没良心!”“没良心”这句考语,实在冤枉死了小阿芍。她虽然听不懂,但脸色是看得懂的,顿时眉毛打了结,脸颊一抽一抽,最后张开嘴“哇哇”哭叫起来。乳保们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太后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孩子再一哭就招她烦,接下来不是小公主的屁股倒霉,就是她们倒霉——看这情形,她们倒霉只怕更多!“别哭了!”完颜绰怒声道,一把把小阿芍拉进怀里,小家伙像父亲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里霎时溢满了水光,眼睫毛全湿了,看着楚楚可怜,小手张开去抱母亲的脖子,用她刚刚学会的“娘”字一直不停地念着,念得完颜绰的心顿时软了,想去揍她屁股的手,也终于缩了回去。“‘阿爷’有没有会叫?”她抬头问。乳保们小心翼翼说:“回禀太后,还没有会呢。奴努力教公主说,日日说,天天说,总归会学会的……”胆战心惊,唯恐太后的邪火发自己头上来。完颜绰“嗯”了一声,接着说:“不用教了,不会就不会吧。”大家伙儿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只见她柔和地抚摸着阿芍的小脸蛋,说出话来冷冰冰的:“阿芍,我有你,你有我。也就够了。”第二日,完颜绰在朝堂上下了懿旨,云晋国一直窥伺黄河南岸,尤其是并州地界和幽州地界,趁今年秋马肥壮,草谷满囤,士气正是极其旺盛的时候,征召六路士兵,缓缓向南推进。这几年夏国与晋国贸易不和,虽不伤筋动骨,但是贵族和富户的日子没有以前惬意,因此朝中赞许的人也甚众,摩拳擦掌只等出兵劫掠,好好打个胜仗,好好过个新年。太后与皇帝捺钵之行原本定在庆州,但因完颜绰提议,以捺钵为名,扈从大军开往云州,遥制应州,伺机夺回并州;又名耶律延休在幽州演兵,并将战马士卒调集到燕山边,秣马厉兵,烽烟虽未曾点燃,战火却是随时可能灼烧万里疆野了。调兵遣将的繁忙,让完颜绰暂时忘却了心里的楚痛,奚车摇晃着,顺着草原间的小道驰往云州,两边是壮阔的风景。她在奚车的窗帘缝里看着外头的山河、原野,看着一人高的牧草和成群的牛羊,看着刚刚开垦不久的麦田和高粱田,心里想着:江山是我的,没有人能够夺走!可人心却未必!她觉得酸楚往鼻尖涌,眼睛里不由自主就模糊了。抹去泪水,她咬牙想:人也是我的!你敢娶其他人,我就敢叫两国边界再不安宁,逼迫你们晋国把你交出来任我处置!她展平手中已经捏得皱巴巴的一封封密奏信,泪水一滴滴在笺纸上绽开水花。嘴唇忍不住地颤抖,其实也知道王药的艰难,赵王每次会谈,都有故意不避王药亲卫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可是他就要别娶了,她这口气不出怎么办?他就要别娶了,她总要努力一把,试着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于王药而言,一直属于完颜绰的,便是他那颗心。赵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属于另一种形式的知己。比起当朝皇帝的刻板,赵王宋安廷把王药当做自己的千里驹。他的话里话外,想请王药帮助他取得至尊的位置,要取得这个位置,少不得掌控兵权,要掌控兵权,少不得在和夏国的战争中获得胜利,培植起自己的实力。作为为政者,这想法不算堂皇,但是还可以理解,王药曾经也觉得赵王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眼光手段不拘泥,是为君的料子——远胜于他那个嫡长的哥哥。但叫王药无法接受的是,赵王他对于自己这匹“千里驹”的中意,是建立在不择手段地控制上的。王药自己也哀叹,小母狼用鞭子来控制他,赵王用他的家人来控制他,都不谈“以德服人”么?王药心里如裹着一团乱麻,家乡的饭蔬,在夏国时思之如狂,现在一口都吃不下,只有故土的羊羔酒,在汴京可以喝到最正宗的,所以每日都必不可少。才叫厨下热了一坛子酒,才喝了一半,他最不想见的那个身影就出现了。戚芸菡检视一样走进来,看见王药手中的酒杯,皱了皱眉说:“表哥,如今舅舅每日愁得头发都白了,舅妈又那样病倒在床上,你若再喝出个好歹,岂不叫他们心里悲痛?别喝了吧。”劝谏的话,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人驳斥不出;语言平和中正,话音温柔而坚定,让人无言以对;可是,王药就是不愿意听。他笑道:“家里有你这样